皇宫大内,长乐宫深处。
烛火摇曳,映照着太后石玲玲那张保养得宜、却难掩岁月与权力浸染痕迹的面庞。她并未穿着繁复的朝服,只一身暗绣凤纹的半透外套,透着里面的紫色丝质内衣,和一双紫色丝袜极为妖艳。她斜倚在铺着软绒的榻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殿内熏香袅袅,气氛静谧得有些压抑。
一阵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殿门外停下。随即,身着金吾卫将领戎装、风尘仆仆的李炫躬身入内,在距离御榻足够恭敬的地方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臣李炫,叩见太后娘娘。”
石玲玲抬了抬眼皮,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起来回话。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李炫站起身,依旧微微躬身,恭敬回道:“启禀娘娘,已经确认,张县男与其随从,已然通过鬼市的‘渠道’,安全离开了。”
石玲玲的指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李炫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哦?你怎就如此确定,一定是他?” 她虽然派人留意,但鬼市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确认身份并非易事。
李炫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呈上,正是那副被张经纬遗落、质地温润、雕工精巧的翡翠面具。“臣在鬼市街角寻得此物。据地坊的眼线回报,他在地坊百度堂花费重金打探消息。结合其身形口音,以及这副面具,臣断定,必是张经纬无疑。”
一旁侍立的贴身宫婢红艳上前,小心地从李炫手中接过面具,转身奉到石玲玲面前。
石玲玲伸出保养得宜、涂着蔻丹的手,轻轻拿起那副面具。冰凉的翡翠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细细摩挲着面具光滑的表面,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那个在鬼市之中,为了心中所求的身影。
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复杂的弧度。
“他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的,倒是胆子不小,竟敢只身前往那等龙蛇混杂之地。” 石玲玲的语气似是责备,又似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去做什么?总不会真是去寻些新奇玩物吧?”
李炫垂首答道:“回娘娘,据地坊坊主透露,张县男不惜重金,打探的是……‘麒麟血’的下落。”
“麒麟血?” 石玲玲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一种掺杂着追忆和淡淡怅惘的情绪,“是为了皇甫家那个小丫头吧……她身有隐疾,不良于嗣?呵,倒是难得,有男子肯为了妻室,如此费心费力,甚至不惜涉足险地。” 她轻轻叹息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真真是……让人羡慕呀。”
李炫沉默不语,这种涉及太后私密心绪的话题,他不敢接,也不能接。
过了一会儿,石玲玲似乎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复过来,她放下面具,看向李炫:“他聪明得很,可发现了你的身份?”
李炫谨慎地回答:“臣先是让金吾卫开道,臣赶到现场的时候,张县男已经离开。只是……娘娘,你那么想见他,为何不直接找他入宫觐见?”
石玲玲闻言,非但没有不悦,脸上反而露出一抹如同少女般狡黠而期待的笑容,与她太后的身份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不必特意召他入宫了。” 她摆了摆手,语气轻快了些,“过几日,便是皇帝寿辰,届时自然能见到。哀家……要给他一个‘惊喜’。” 她想象着张经纬在那种正式场合,突然见到她,意识到她真实身份时的表情,眼中闪烁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光芒,“呵呵,一想到他届时那副惊愕失措、可能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哀家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就在这时,一旁的贴身宫婢红艳看了看时辰,笑着上前一步,柔声禀报道:“娘娘,时辰不早了,您晚膳用得少。御膳房那边刚呈了消息过来,说今天有新到的‘酸酪’,冰凉沁甜,最是解腻开胃。奴婢想着娘娘或许有些饿了,不如尝尝?”
石玲玲正在兴头上,被打断了思绪,佯怒地瞪了红艳一眼,嗔道:“你这贪吃的丫头!分明是你自己嘴馋,偏要拿哀家来做由头!”
红艳跟在她身边多年,深知其性情,并不害怕,反而笑嘻嘻地补充道:“娘娘明鉴,奴婢确实馋了。不过……这酸酪,可不是寻常之物,乃是云州太守与那位张经纬张大人,千里迢迢、作为万寿节贡品送来的呢!听说一路上用冰盒镇着,费了好大功夫才保持风味不变。”
听到“张经纬”三个字,石玲玲准备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目光再次扫过那副翡翠面具,沉吟了片刻,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既然是……张爱卿的一片心意。” 她特意在“张爱卿”三个字上微微停顿,带着一丝戏谑,“那哀家就……尝尝吧。也好提前品鉴一下,能让礼部那些舌头刁钻的‘舌验官’都记为贡品,究竟是何等滋味。”
红艳闻言,脸上笑开了花,连忙躬身:“是,奴婢这就去吩咐御膳房准备!”
殿内,烛火依旧,熏香依旧,只是气氛,似乎因那远道而来的酸酪,以及那个胆大妄为的年轻县令,而悄然变得有些不同了。石玲玲重新拿起那副翡翠面具,在指尖缓缓转动,目光幽深,不知又在谋划着怎样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