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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怎知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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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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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聪三年十月二十七日丑时,遵化大安口,贾天寿压低身形,看着灯火通明的大安口关,大安口关虽然是长城关隘,但地势并不险要,没有陡峭的山峰,只有一些地势相对平坦的小山包,整体呈一个口袋状。

贾天寿俯在地上,他身旁是牛二以及三十来个归他统领的包衣,除了他和牛二以外,都没有甲,单薄的衣衫被风一吹就透了。

自十五日在辽河营定下要伐明的策略以后,皇太极所率的十万大军,在熟悉地形的蒙古人的带领下走无人的古道小径,昼伏夜进,翻山越岭。女真人不愧是从山林里出来的民族,在很多明军都认为骑兵无法通过的路段,竟然生生趟出了一条路来。

到二十四日时已经达到了老河(今兴隆县柳河口村),此时女真、蒙古联军已经距离边墙不足两日的时间,而由于做得十分隐秘,直到现在,明廷方面仍然对女真人的动向毫无察觉。

是日,大军分兵为三,由岳托、济尔哈朗率右翼前进向大安口方向,由阿巴泰、阿济格率领左翼前进向龙井关方向,由皇太极、代善、莽古尔泰三大贝勒率领中军向洪山口方向,由于洪山口在龙井关之后,因此皇太极的中军与左翼军一直到二十六日方才分开。

贾天寿乃是镶红旗的抬旗汉人,自然跟着岳托的右翼军前行,右翼军仍然秉承昼伏夜出的计策,二十六日连夜而进,一直在夜色的遮挡下到达了大安口关的小城外潜伏了下来。

清冷的月光照射出长城的轮廓,逶迤的线条如龙似蛇从远处来,又在远处消失,大安口关作为长城的一道关隘墙上隐隐闪烁出火光,不过未见人影在上面游动,而此刻的大安口,仿佛成为了长城的“七寸”。

如果是连夜行军还好,至少还能活动起汗,但此时趴伏在地,冷意就席了上来,贾天寿听见身后有牙关上下打颤的声音,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他回过头,用最低的声音对着手底下的包衣们道:“冷吧?冷就他娘的对了,等破了关,咱们去抢他娘的,到时候甭管绫罗绸缎,往他娘的身上一披就暖和了!你们运气好,归在了老子的手底下,要是旁的主子,你们的缴获都得统统上交,老子我许你们偷藏那么一两件,可莫叫人发现了也!”

贾天寿这么一鼓噪,旁边发出了几声轻笑,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气氛瞬时就轻松了不少,一个包衣问道:“贾大爷,你再同我们说说抬旗后都有啥好处咧?”

贾天寿“嘿嘿”一笑:“咋的,想抬旗啊?”

“那是,看了贾大爷的威风,咱们谁不想抬旗?”

原本的包衣都要跟着自己的主子走,当做自己主子的余丁来用。不过贾天寿不一样,他一方面是抬旗人, 另一方面他的主子阿克善是白甲,白甲是要抽调红甲、步甲等统一作战的,这些人是女真人里面的精锐,自然不能带他们这些包衣累赘。

由此被抽调了的红甲、步甲的包衣都给了贾天寿这个抬旗人统领,而贾天寿也尝试了一番“权利”的滋味,这几天以来,贾天寿可以说得上是“作威作福”,连披甲胄都有人伺候着。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在他身边的牛二也是如此。

“抬了旗自然有天大的好处,不说别的就是这待遇就跟女真主子一样了!”

贾天寿没有向人提起那天在庄子当中的遭遇,继续蛊惑道:“你看俺,都说女真女子不能外嫁,可俺抬了旗以后不就取了那丹珠?以后生了崽子,那也就是真正的女真人了!”

想到那丹珠,贾天寿心中就泛起了一丝甜意,当日随征时贾天寿方才走出了屋,那丹珠就拉住了他,犹豫了片刻才告诉了贾天寿,自己已经有了身孕的消息。

贾天寿瞬间就泪流满面。

老子……有后了!

别说别的,就说这娶妻生子,在明地时贾天寿连想都没想过,如今听到那丹珠有了身孕的消息,贾天寿直感觉自己在做梦一般。

而贾天寿也感觉自己的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一些,他已经在心中起誓,此番入明一定要能抢尽抢,回去以后叫那娘俩都过上好日子!

“俺不想着什么娶妻生子,俺就想着能活下去……”

一个声音弱弱地道。

贾天寿轻轻叹了一口气:“俺当初也如同你一般的想法,如今做梦也没想到能有今日这般,想要活下去简单,那就去抢!”

牛二偏过头,默默地道:“贾大哥,你恨汉人?”

“不恨。”

贾天寿摇了摇头:“想要自己活,就不能让别人活,咱们做奴才的,不抢他们咋活咧?”

“贾大爷说得对!”

他这一句话似乎让一个人深有同感:“俺也是从明地被掳过来的,可他娘的到了奴地以后,发现都他娘的一个鸟样,在明地时咱们活不下去,没人给咱们做主,又怕官府,不敢去抢可到了这边……”

那人“嘿嘿”笑了一声:“咱们还能自己争命,抢他娘老子汉人!”

贾天寿淡淡地“嗯”了一声,对着众人嘱咐道:“不过能不杀人就别杀人,咱们抢他是天经地义,但要是无故杀人那可是要这折阳寿的,而且大汗前几日不是下了令,要是有投降的就不能杀,别拆散人家父子夫妇,淫人妇女。”

“对了,还有。”贾天寿继续补充道:“大汗还说了,勿食明人熟食、勿酗酒,山海关内多鸩毒,各人务必小心。”

这是皇太极在分兵之前晓谕各部的汗令,不过连贾天寿这个包衣都觉得不可能。

贾天寿刚要继续说,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老鸹叫。

他歪过头听了一阵,瞬间就严肃了起来:“都打起精神来,马上要攻关了!”

女真人在野外传递消息命令时多以飞禽走兽的声音来通晓,有特定的频率,而这几声,便是即将攻城的命令。

又三声过后贾天寿从趴着变成了蹲着:“都把自己身边的人叫起来,一会跟着我往西边走。”

不一会就有人回报,有两个包衣已经冻死了。

“冻死了就是他的命,甭管,咱们走。”

说着,贾天寿带着三十来个包衣起身,往西边的山坡上前进。

包衣自然还是炮灰,死伤在所难免,贾天寿严肃了起来,此时也顾不上悲天悯人了,因为他们即将作为克关的头阵,他们这里有两扶梯子,到时候要架到城头上去。

为了防止有人潜越,山坡上的树木已经被伐的一干二净看起来光秃秃的,贾天寿好歹是当过水军的,他带着人尽量走在背坡,一点点地往前蹭。

走了一阵,猛然间城头上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哨声和急促的铜锣声,再然后就是两声炮响,贾天寿吓得一缩脖子,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有炮子落地的声音,贾天寿歪头听了听,是东边暴露了,此时那边已经执起了火把,大量包衣吼叫着向城头奔。

牛二见状也要燃起火把,却被贾天寿一把拍掉了手上的火折子,贾天寿对着他骂道:“牛二,你脑子被驴踢了是怎地,点火把不是告诉城头咱们在这边麽?!别点火把,跟我闷头往城头冲!”

他们这边还没暴露,贾天寿决定趁着守军的目光都吸引到东侧以后,快速冲到西边的边墙。

呼呼地风声在耳畔响起,东边的喊杀震天,贾天寿带着人快速冲向西端的边墙。

月光下影影绰绰地边墙在眼中越来越大,直至冲到边墙的百步,他们终于被城头的守军发现,贾天寿觉得一个物什从他左边一步的地方夹着风疾驰而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是弓弩!

贾天寿缩了缩脖子,此时方挥舞着手中的腰刀,大叫出声道:“都他娘的给我冲,往城下冲!将梯子架上去,老子殿后,敢拖在后面,后退的就休怪老子的刀无情!”

说完他放缓了脚步,又猛地一拉就要往前冲的牛二:“想死怎地?”

他低声对着牛二喝了一声。

贾天寿回过头,就看见不断有火把燃起,片刻以后就成为了一团,随后成为了片,犹如越燃越旺的山火一般,向大安口关的关城和附近的边墙冲击。

与最开始相比,城头上的铳炮声稀稀落落。

他马上就明白了,明人在这里的守军不足!

贾天寿猜对了。

连年以来,女真人攻打的方向一直都是宁锦,因此抽调了不少蓟州镇的兵力去协防,而今年以来,明廷的财政吃紧,进行了大范围的裁汰。

蓟州镇这里被查出冒饷以及老弱充军,裁汰的最为严重,但这些人被裁汰下去以后,并没有兵员补上来,因此驻守的兵力极为薄弱。

防御大安口的是一个参将、一个守备,这已经算是不小的武将了,但他们此时手中可用的兵力不过区区五百,连巡边都有些捉襟见肘,更别提面对女真、蒙古以及包衣数万人的冲关了。

贾天寿掏出火折子,也燃起了火把,他想了想,将火把交给身旁的一个包衣,随后继续挥刀鼓动道:“边墙就在眼前了,跑!都他娘的给我跑!将梯子搭上去,破了关抢他娘的啊!”

麾下的包衣人人嚎叫着往城墙下跑,由于天黑,牛二脚下一个拌蒜扑倒在了地上,他刚刚从地上爬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贾天寿吓了一跳,赶忙将牛二扶了起来,伸手一摸就在他肩膀上摸到了一支箭,也摸到了一股子黏腻。

“贾大哥……俺……俺是不是要死了?!”

牛二低声呜咽道。

“莫叫咧,算你狗娘养的运气好,身上穿了甲,入肉不深。”

贾天寿将箭拔了出来,扔在地上:“招子放亮点,下次可就没有这样的运气咧!”

不到片刻贾天寿就已经带着人奔到了西边的边墙下,他向旁边看了看,不少和他们一样的包衣都已经聚集在了城墙下边,火把将下城墙照了个通亮。

他知道越靠近关城遭到的攻击就越重,因此他耍了个心眼,选择了离关城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直到他们将梯子打了上去,也没遭受到什么打击。

此时已经有不少包衣开始登城,贾天寿等了片刻,发现无事发生, 便叫手底下的包衣们开始登城,他还是最后一个上去。

他登上了城墙以后,发现自己麾下的包衣, 正在与一老一少的两个明军对峙,这两个人眼神里都布满了惊骇。

贾天寿推开人群越众而出,抬起了脑袋,颐指气使地对两人道:“放下兵刃,俺们大汗说咧,投降不杀!你向身后墙外看看,倒是都是俺们的人,还卖啥命咧?”

听到贾天寿这么说,那个老一点的明军一下子将刀扔在了地上,紧接着跪了下去:“俺降,俺降!”

贾天寿高兴地道:“这就对了嘛,命是自己的。”

紧接着他又看向那个少的明军,眯着眼睛道:“你咋还不丢了刀?”

这少年人不过十六七岁,正浑身哆嗦着,贾天寿以为他吓傻了,开口安抚道:“别怕,俺不杀你,听话,将刀丢了。”

那老一点的明军也跟着劝:“戴家娃子,赶紧丢了刀,这大爷说了不杀人!”

“俺……俺降……”

“这才对嘛……”

贾天寿呵呵一笑,往前走了一步,一下子俘了两个明军也算是有个小功劳了,但他丝毫没注意这姓戴的小子没有根本没放下刀。

等又走了两步,那姓戴的明军,猛然向贾天寿横扫了一道,嘴里骂道:“狗娘养的二鞑子,老子杀了你!”

然而他明显是个新兵蛋子,没有把握好距离,这一刀扫空了,贾天寿尖叫了一声,向后跑,这姓戴的明军在后面追。

贾天寿一边尖叫,一边对着身旁的包衣大喊:“杀了他!给老子杀了他!”

同样初经阵仗的包衣们此时才纷纷缓过神来,提着手里的各式家伙,将这个姓戴的少年明军给打倒,扑杀在地。

临死前这少年明军还犹自叫骂不休。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守卫大安口关的参将死,守备投降,只有五百的大安口关宣布告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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