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是何意？”
方筱染皱眉。
她虽不算多了解顾煜清，也确实感受到他对他人性命的漠视，可也不至于将话说的如此重。
至少在她看来，顾煜清就算不是好人，也绝对不是凶恶之徒。
“我亲眼看到他杀死了我的哥哥。”顾叶蓉眼中露出寒意，稍作停顿后，她眸色微动，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她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痛苦和仇恨，显然这段回忆对她来说极为沉重。
“在我上面，除了大哥二哥三哥外，还有一个哥哥，他是三哥的孪生弟弟。”她继续说道，声音微微颤抖，“那天，我亲眼看到二哥哥残忍的杀害了四哥哥，他割破了四哥哥的喉咙，挑断了他全身经脉，却独留一口气，让四哥哥在绝望与残忍中痛苦的离世……”
“那一幕，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知道临死都还在饱受折磨的感觉吗？死，竟然只是解脱……”
说着，一行清泪顺着顾叶蓉眼角滑落。
方筱染听得心头一阵发寒，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画面——顾煜清冷漠地站在一旁，手中握着染血的刀刃，而他的弟弟在血泊中痛苦挣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无法想象，那个平日里笑若春风温和疏离的人，竟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这和她印象中的顾煜清分明是两个人。
“或许有什么误会。”方筱染并不想随便下定论，侯府情况本就复杂，顾煜清在这里和顾叶蓉的地位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他虽是大夫人之子，却因为商苓竹不过问侯府之事的缘故，使得他无人可依靠。
“误会？我亲眼所见还能是误会？”顾叶蓉露出一抹冷笑，眼中寒意四射，“你猜他为什么双腿残废，多年来只能依靠轮椅行走，因为当时祖父得知此事大发雷霆，亲手废了他，能留他一命，完全是因为他身上留着顾家的血，不然他早就死了。”
不对，不是这样的，倘若真的单纯的杀了四公子，便是老侯爷出马也不可能留他一命，就算不忍杀害，也不可能让他继续留在府中，做他的侯府二公子。
现在看来，顾煜清只是双腿被废，失去了争夺爵位的资格，可他人却好好的活着，相较于一条命，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自从四哥哥被害死，娘亲整日以泪洗面，差点抑郁而亡，幸好父亲想方设法保她一命，可她的身体还是遭到重创，关于四哥哥的记忆，也因伤心过度而遗忘。”
“娘亲……她忘掉了四哥哥，却对顾煜清百般呵护。”顾叶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她甚至不知道，她最疼爱的儿子，就是害死她另一个儿子的凶手，真是讽刺，不是吗？”
顾叶蓉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讽刺。
“好在三哥哥总是劝说娘亲，说二哥哥煞气太重，需经常抄写清心咒方可压制，所以这些年来，娘亲总是罚他誊抄此咒，那些清心咒，虽然看似无用，但至少让顾煜清表面上维持了平静，不然你以为如何能看到他现在这副平静温和的模样？”
方筱染沉默了片刻，心中思绪纷乱。
真如她所言吗？方筱染从不听一人片面之词，需亲眼见证，她并非轻易被他人言语左右的人，尤其是这种涉及家族恩怨的复杂纠葛。
顾叶蓉的情绪显然已经失控，言辞中充满了怨恨与偏激，这让方筱染对她的说法产生了更多的疑虑。
想到自己在方家不受待见，举步艰难，不由得的认为顾煜清和她当时的处境极为相似，在那种情况下会动手杀害亲弟弟，或许另有隐情。
“我只相信自己所见到的。”这是方筱染许久后才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言语间满是对顾煜清的维护。
顾叶蓉冷笑道：“因为他现在是你的夫君，你被迷了眼，其他的我不想多说，嫂嫂自己去看便好，可莫要后悔才是。”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方筱染并未选择回去，而是找到了顾煜清。
此刻他正在落云阁誊抄清心咒，这东西他都已经反反复复写过无数遍，早已烂记于心，只是每次二夫人罚他抄经文时，他从不反抗，老老实实来到落云阁，一坐就是大半天。
他似乎写的很认真，飞吹起两边的轻纱，就连桌上的纸张也随风而动，可他却恍若未觉，只有红拂恭敬的站在一旁陪着他。
不知道为何，看到这样安静认真的顾煜清，方筱染反倒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顾叶蓉有所隐瞒，当年的事另有隐情，这样一个人，并非她所说的那般狠辣绝情。
一个人经历太多事，总是会变得淡薄，方筱染自己便是如此，所以她从不觉得顾煜清对他人生死淡薄有什么错处。
在她看来，若非情势所逼，他们都不会变成这样。
正因这样，她对顾煜清莫名的多了几分怜惜与感同身受，尤其是看到他静坐在那，一笔一划的写着经文。
清心咒可除杂念，但却未必能让人压下心头的戾气和杀念。
而他，多年来依旧如一，显然与顾叶蓉所言并非一样。
想到自己过往的种种，他们倒是处境相似。
方筱染一言不发的走进落云阁，来到桌案前，一把扣住顾煜清的手，将他手里的动作制止，“走，我们回去。”
顾煜清疑惑的抬起头，随即温和一笑，“我还没抄完呢。”
“这东西没什么好抄的，我们想走，谁也拦不住。”她的声音格外冷冰，明显透着几分不快，此话并非是对顾煜清说的，而是对一旁的红拂。
听出是针对自己，红拂微微垂眸，低声道：“清心咒对二公子有好处。”
“那不妨你每日念给他听，我觉得更有好处。”方筱染言辞犀利。
红拂一愣，无法接话。
感受到方筱染的怒气，顾煜清那双平静淡薄的眸子瞥了她一眼，了然一笑，“你见过叶蓉了？”
“嗯。”方筱染点点头，手却并未松开。
顾煜清清浅笑了笑，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对他的淡然，方筱染不觉生疑，“你真杀了自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