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上午，金霖爀踏入办公室时，正撞见区长将一叠文件推给秘书陆菀，动作利落到带起一阵风，浅灰色西装下摆随之轻扬。
红木茶几上，紫砂壶正冒着袅袅热气，却驱不散室内紧绷的氛围。
\"霖爀来了，坐。\"王一帆指了指对面的皮质沙发，指尖的戒指在阳光下闪过冷光。
她亲自拿起茶海分茶，青瓷杯盏相碰发出清脆声响，\"听说园区三期拆迁动员会提前三天开完了？\"
金霖爀接过茶杯，茶汤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多亏王区长上次指导的'包保责任制'，各社区书记带头入户，效率提高不少。\"
他余光瞥见办公桌角落新摆的合影——王一帆与常务副市长在招商签约仪式上举杯的画面，相框边缘还带着塑料膜未撕净的褶皱。
王一帆靠回椅背，双腿交叠，黑色丝袜泛着哑光，\"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平衡。\"她突然放下茶杯，金属茶匙磕在杯沿发出轻响，\"听说贺常委找你聊过？\"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金霖爀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茶汤在杯中晃出细密涟漪。
他抬眼望去，正对上王一帆似笑非笑的目光，那双丹凤眼里藏着洞察一切的锐利。
\"只是关于招标流程的常规指导。\"金霖爀轻抿一口茶，舌尖泛着普洱特有的陈香，\"贺常委强调要把控风险，我都记在心里了。\"
王一帆眼神冷静，\"有些路走错一步，就难回头了。\"她用钢笔尖轻点照片，\"这些人承诺的东西，就像镜花水月。\"
金霖爀感到后颈渗出薄汗，却仍保持着平静：\"王区长教诲，我一直铭记。园区项目关系着上千户居民，容不得半点马虎。\"他注意到王一帆转动钢笔的速度逐渐加快。
\"马虎？\"王一帆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上个月市里某局的李副局长，就是太'认真'，现在只能在政协养老了。\"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你在园区干了这么久，虽然不是一把手，但也一直是独立开展工作，成绩大家都看在眼里。\"
这句话让金霖爀心头一颤。
园区一把手理论上是高配的副区长，但副区长并没有经常来插手园区的权力。
此刻王一帆提起这些，显然意有所指。
\"区里正在研究干部梯队建设。\"王一帆突然转身，目光直直地盯在金霖爀脸上，\"正处级岗位空出好几个，竞争很激烈。\"她踱步回办公桌，从抽屉底层取出一个红色档案袋，\"这是组织部刚拟的初步名单，你看看。\"
金霖爀接过档案袋时，手指微微发颤。
牛皮纸袋上\"机密\"二字鲜红刺目，翻开的瞬间，他一眼瞥见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标注着\"拟晋升三级调研员\"。这是大副处的职级，也是晋升正处级的重要跳板。
\"组织上对你寄予厚望。\"王一帆重新坐下，端起茶杯轻啜，\"不过......\"她故意停顿，观察着金霖爀的反应，\"有些同志最近总在领导面前'关心'你的工作，说你太年轻，压不住项目。\"
金霖爀立刻明白，这是在暗示贺文阵营的小动作。
他将档案袋轻轻推回，\"感谢王区长栽培，但招标方案已经公示，现在更改......\"
\"谁说要改方案？\"王一帆打断他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方案是党委会通过的，自然要严格执行。\"她抽出一张便签纸，写下\"专家库扩容\"五个字推过来，\"不过评标专家的选择，是不是可以更广泛些？比如高校、科研院所......\"
金霖爀顿时明白，这看似普通的建议，实则暗藏玄机，贺文推荐的企业大多依赖本地专家打人情分，若引入外地权威，既保证了公平，又能削弱对方影响力。
\"我明白了。\"金霖爀将便签纸小心折好收进口袋，\"一定落实王区长指示。\"
王一帆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拿起钢笔开始批阅文件，\"去吧，好好干。\"她头也不抬地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走出办公室，金霖爀站在走廊尽头，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没想到，这次自己险些又上了贺文常委的贼船。
但金霖爀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自己每次背地里勾连贺文常委，但总会被王区长发现呢。
金霖爀开始怀疑，究竟是自己身边哪个人泄露了自己的去向。
这事关安全，不得不防。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绸缎，缓缓垂落在开发区管委会大楼的玻璃幕墙上。
金霖爀的办公室只开了盏台灯，暖黄的光晕笼着深棕色办公桌，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成一道扭曲的暗影。
他松开领带，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檀木镇纸，镇纸下压着今天刚送来的《高新区规划调整草案》，边角已被捏出细密的褶皱。
窗外忽然传来汽车关门声，他踱到窗边，看见司机老张正用绒布擦拭着那辆黑色帕萨特的车牌。老张跟了他两年，平时话不多，但总能把车里的温度调得恰到好处，连后视镜都永远保持着向上15度的倾斜角。
可今天在市委大院门口，当贺文那辆挂着市委常委牌照的红旗擦肩而过时，老张握方向盘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金霖爀把办公室还在值班的人叫了过来，茶水在杯中晃出细小涟漪：\"让保安部调下近三个月的监控，重点查查东楼电梯间和茶水间。\"
陈芳愣了愣，旋即会意：\"您怀疑……\"
\"不是怀疑，是排除。\"金霖爀截断她的话，目光落在墙上的开发区沙盘上。那些闪烁的LEd灯此刻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明天上午的党工委会议程，提前到今晚八点。\"
送走陈芳，金霖爀从抽屉深处摸出张SIm卡，这是匿名备用号码，知道的只有三个人：贺文、王一帆，还有老张。他把卡插进备用机，翻到通话记录——最近一条是与贺文的通话，时长4分23秒，发生在三天前傍晚。而王一帆的未接来电显示在两小时前，正是他从贺文办公室出来的时候。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时，金霖爀已经把备用机塞回抽屉。老张探进半个身子：\"金主任，车备好了，现在回去吗？\"
\"今天不开车。\"金霖爀抓起西装外套，\"我坐地铁。\"
老张的皱纹在夕阳里僵了一瞬：\"地铁人多，要不我送您到地铁站？\"
\"不用。\"金霖爀径直走过他身边，在擦肩而过时突然驻足，\"老张，你女儿今年高考吧？报的哪个学校？\"
\"华、华东政法。\"老张的后背明显绷紧，喉结剧烈起伏，\"她……她想学法律。\"
\"好专业。\"金霖爀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指尖触到工装衬衫下凸起的肩胛骨，\"需要帮忙找导师的话，随时开口。\"
地铁隧道里的风裹挟着潮湿的凉意，金霖爀站在门边，看玻璃幕墙映出自己模糊的轮廓。
手机又震起来，这次是贺文的短信：「老地方，九点。」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想起上周在茶楼包厢，贺文跟他谈了一会儿项目的事。
当时老张就在门外候着，虽然不知道自己谈的内容，但自己与谁见面是知道的。
地铁报站声惊醒回忆，金霖爀走出站台时，夜风卷着桂花香扑面而来。
他没有去与贺文约好的位置，而是拐进条老巷子，在第三家亮着\"修锁配钥匙\"招牌的店铺前停下。
\"帅哥？\"开锁匠老吴从老花镜上沿抬眼，\"这么晚来……\"
\"查个定位。\"金霖爀把备用机推过去，\"这个号码，昨晚七点到九点，这手机在哪个基站覆盖区。\"
老吴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蓝光映得他满脸沟壑发亮：\"移动公司内网啊……昨晚七点二十三分，连接过市委大院东门的微基站，八点零七分又出现在管委会大楼……\"
金霖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两个时间点，正是他与贺文密谈的时刻。
难道这个司机出卖了他。
王区长控制欲就这么强么，把手伸到自己司机这里来了，让金霖爀心里一阵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