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芝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怎么忘了，独孤霖是跟在沈殊玉身后长大的，而沈殊玉从来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褪去了柔韧的外壳，露出了隐藏已久的尖刺，冰冷的声音仿佛是地府敲响的催命钟。
孟庭芝有求于人，最终只得妥协。
他微微垂下头，看着怀里的孩子，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我有害杜兄之子的心思，就让我儿子活不过三年。”
独孤霖别过头去，风卷起树枝敲打着窗棂，像是同时在敲打着她的心。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对孟庭芝说道：“坐吧。”
孟庭芝找了张椅子坐下，又将孩子身上的襁褓解开一些。
独孤霖在他对面坐下，给孩子把了会脉，又细细检查了一下孩子的身体，然后从袖中就取出一套银针。
孟庭芝忙问道：“他得了什么病？”
独孤霖头都没抬，言简意赅地答道：“这孩子先天不足，不久前又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虚不受补。”
孟庭芝眉头一皱，有心想再问一问，但看到独孤霖神色冷漠，他又怕耽误了给孩子医治，便只好沉默下来。
独孤霖写了药方交给景福去煎药，等孩子喝完药后，又在孩子身上的几个穴位上陆续施针。
过了一会，孩子的症状缓解了不少，呼吸也渐渐顺畅。
“这是药方，”独孤霖把手里的药方递给孟庭芝，“孩子还得再吃三天的药。”
“多谢。”孟庭芝抱着孩子赶忙向她道谢。
独孤霖收起银针。
“往后你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别再来找我了，我并不想再见到你，另外，也希望你记得刚刚答应我的话。”
孟庭芝敛着眉眼站在那里，轻轻地拍了拍怀里的孩子。
“霖儿，有些事非我所愿，事情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也始料未及，但我对你，一直都……”
“别再说了！”
独孤霖开口打断他的话，她微微垂着头，自顾自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孟庭芝看不到她的表情。
“孟大人如今已有娇妻爱子，我也要嫁人了，过去种种都已烟消云散，孟大人不必再执着于旧事了。”
过了一会儿，独孤霖听到孟庭芝低声和她道别，之后脚步声便消失在了门外。
她闭上湿润的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
-
云州。
这天早上，送走了裴含章后，沈殊玉便拿了本书坐在花厅翻阅。
过了不到两盏茶的时间，翠羽进门禀报说她等的人到了，然后就领了三个人走进来。
这三人正是杨问心以及伍甲、陆乙。
“参见大小姐。”三人向沈殊玉行了一礼。
沈殊玉微微一笑，“不必拘礼了，一路舟车劳顿，大家辛苦了。”
她示意几人坐下，翠环机灵地上前为客人倒茶。
沈殊玉解释道：“听说你们昨天傍晚到的，我昨日恰好和含章出门押运了一批粮草，回来得晚，以至于今早才请你们过来相见，骆老爷子还好吗？。”
杨问心赶忙道：“庄主太客气了，昨天我们一到，裴夫人就已为我们准备好了落脚的地方，如此周到，让我们心中实在有愧。骆老爷子年纪大了，有些水土不服，所以没过来。”
沈殊玉忙道：“那我一会儿让大夫去看看，对了，从洛京出来后一路上还顺利吗？”
杨问心正色道：“我和老爷子在洛京把两处产业都变卖了，折成现银，但即便如此东西也不少，我们怕被人盯上，或是惹官府注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分批出城，然后在城外会和。”
伍甲道：“虽然顺利撤出了洛京，但路上不安生，遇到了一次山贼拦路，好在咱们的人身手都不错，那伙山贼是流民组成的，没费什么力气就给打退了。”
沈殊玉点点头，“京城现在无暇对云州用兵，但也不会一直放任云州坐大，我正缺人手，你们来的很是时候。”
陆乙性子活泼，开口便问道：“听说大小姐已和裴公子成亲了？那以后我们是不是也得听姑爷的话？”
屋里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沈殊玉笑过以后，大大方方地说道：“大哥现在在梧城坐镇，云州的事务现在是由含章在打理，我自己也有事要忙，你们听我吩咐就好。”
她随即又道：“你们有所不知，前阵子云州被攻破后，一队人马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到了裴府，我大嫂和侄子险些被抓走，我总担心云州内部会再出事端……”
杨问心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拍着胸脯保证。
“大小姐放心，我们既然来了，说什么也会给你把府里守好，有什么包藏祸心的小人，我们都能帮你揪出来。”
“嗯。”沈殊玉应了一声。
“等找个空闲时间我叫上含章，大家一起坐一坐喝杯酒，说起来他也是我先生的弟子，与我师出同门，不算是外人。”
伍甲性格稳重，沉声道：“上次和姑爷交过手，他身手不错，要是有机会我还挺想再和他比试比试。”
“好啊，他上过几次战场后以前的浮躁褪去不少，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几人谈笑风生，屋子里气氛愉快。
恰在此时，杨问心忽然想起一事，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沈殊玉。
“大小姐，我们最后一批人撤走前，有人从宜宁送来一封信，点名说是给你的。”
“宜宁？”
沈殊玉接过来，看到信封上的字迹便立刻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果然是二哥的字，她怎么会找到洛京去……”
她一边利索地拆开信，一边小声嘟囔着。
“这么久没见，字写的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嘴里虽在抱怨，面上却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信读了一半，沈殊玉神色骤变，握着信纸的手不可自控地颤抖起来，脸上唇上血色皆无。
杨问心见情况不对便想出声询问，沈殊玉则放下信，脸色木然地缓缓地站起身。
“大小姐，你……”
杨问心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沈殊玉的胸口忽然起伏了一下，紧接着便吐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