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幸的源头
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
等莫离回过神时，他已经抽出腰侧的短刀，靠近窗户，准备破窗而入。
然而那个仿佛由暴力与扭曲构成的莫临没有动手，只是恶狠狠地抬起脚，低头踩死了一只蟑螂。
然后，他扶着一脸惊疑的李知子坐下，表情不耐烦：
“你吃你的，别管我行不行啊。”
他嘴上嫌弃，身体还是挺自觉地拉开椅子坐下。
高大的身躯遮住灯光，落下一片阴影，李知子没被他的态度伤到，反而笑得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
“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闹别扭。”
莫临轻嗤了一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反驳，但突然又噤了声，沉默下来。
喝汤的动作停止，他感觉口中的饭菜味同嚼蜡，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味地喝汤。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以前的行为不只是闹别扭。
不懂事简直可以说是对莫临的褒奖，他小时候厌恶母亲的疯癫，也厌恶她抛下自己离开整整三个月。
于是母亲疯了之后，他也疯了。
然而这不是李知子的错，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混蛋，换成莫临，他一定会掐死曾经的自己。
喝了半碗热汤，他低着头问：“你恨我吗？”
“以前有过。”李知子撑着下巴，思索着回答，“我觉得你是个垃圾，无可救药，我恨你那个样子，但更恨我自己。”
她以前总会想，如果自己在儿子懵懂无知的时候没有疯，没有出去寻找丈夫的遗骸，是不是莫临就不会这么扭曲。
所以她任打任挨，从不还手，清醒后试图用爱感化儿子。
但没有用。
时间久了，她渐渐感到人生无望。
早在丈夫去世的那一年，她就觉得世界一片灰暗，但念着年幼的孩子，她强撑着回到家里。
最后却养出来一个疯子。
李知子第二次想到死。
于是，她狠狠地给了莫临一巴掌，告诉他，她真的尽力了。
再多的亏欠她都还清了，接下来无论莫临要变成一个烂人，下半辈子混吃等死还是坐牢，她都不想管了。
然而那一巴掌给莫临扇醒了。
他歪着脸愣了很久，脸色五彩缤纷，然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三天后回来差点没了妈。
屋里全是二氧化碳的味道，莫临捞出没动静的母亲，带她去了医院。
之后就是俗套的不良少年迷途知返，从畜生到人的进化，李知子原谅了他。
“你可以打我。”
勺子在玉米浓汤里画圈，莫临小声说，“我不会还手的。”
他一米九的个子这会儿像个鸵鸟，脑袋像是要埋进胸膛里。
母亲已经上了年纪，他不知道自己做什么能弥补，能道歉，不知道怎样的未来可以覆盖过往的伤痛。
他只庆幸自己有一个好爹，让母亲怎么都狠不下心不要他。
“吃你的饭。”
莫临脑袋一痛，像是被人拍了一下，他头低了低，又眨了眨眼。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东西，但是他还是觉得，人生还没有结束，总还有机会。
所以当李知子拍完他，又摸了摸他脑袋的时候，莫临宽厚的背部弯下，还是不争气地靠进人粗糙的掌心里。
他是个烂透的人，这是个烂透的世界，但他母亲还活着，所以一切都来得及。
玉米浓汤在灯光下诱人而香甜，灯光透过窗户，而香气被隔绝在内。
莫离迟钝地后退回路灯外的阴影，抚开风衣，将短刀插回腰间的皮带扣，他低着头，看着沥青的马路地面。
香烟还在燃烧。
烟雾模糊了他的视野，过往种种在他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过。
他想到李知子带他回家，想到他杀死莫临，想到他为李知子杀了一个又一个人——
她却死了。
他用尽一切办法想要弥补，想要报复，想要杀死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可原来，在真正的世界里，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李知子不会死。
莫临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会改邪归正，成为一个好的儿子，而李知子不会孤身一人。
原来没有他的世界里，李知子的未来是如此的平淡和幸福。
原来他自以为的帮助和报复，才是真正将李知子推向深渊的手——
原来真正为李知子带来不幸的人，正是他自己。
——
“倒计时一分钟，你可以提前交代一下遗言。”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南木的声音伴随着枪口的前顶再一次响起，“看来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我们约好了，他会回来的。”
纪年偏执地、一字一顿地反驳。
但他的视线没在望着墙上的时钟，只是很随意地垂落，看着毛茸茸的手工地毯，想到莫离穿着拖鞋在地毯上走来走去的样子。
如果他杀了南木，这个世界会渐渐崩塌。
一切平凡又宝贵的日常都会化为乌有，纪年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倒计时。
世界线已经发生变动的情况下，如果一定要处理南木，那这个人选只能是莫离。
幕后的反派可以和主角交手，但他一个甚至没出现在主线过的Npc绝对不能，他只能继续装下去。
“既然你没有遗言，那就，准备说再见吧。”
南木皮笑肉不笑，“倒计时——10、9、8……”
他一点都不关心纪年在等谁，也不关心那人会不会赴约，反正一旦被他撞上，他就会杀了对方。
倒不如说不来赴约才是一件好事。
南木一心二用，一边倒计时，一边轻松地思考，而当他口中的倒计时念到“3”时，开门的声音响起。
“哦？”
他饶有兴致地转过头，看向正在往内推开的房门，没有注意到少年悄悄放下了抬起的手肘。
纪年放弃了抵抗。
门口一道高挑的人影走入，南木缓缓扣下扳机，唇角笑容扩大。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样子，便有一道寒光从身侧闪过。
“砰——”
“嘭”
扣下扳机的瞬间，短刀精准地撞飞手枪。
枪口偏移，子弹擦着纪年的脖颈侧面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一股大力震得南木虎口发麻，他心底愣怔，身体却没有丝毫滞涩，立刻翻身躲避，手中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把新手枪，朝着门口的方向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