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璀睨他一眼，再次对他的颇多废话表示了不耐烦。
崔白襄也不卖关子了，继续道：“当时的那个运粮官您知道的，您知道的约莫只有当初文书上的那个名字，王齐慎，但其实这王齐慎早年还有个名字，叫卢广。”
“卢广……卢？”阿璀惊讶。
“对，就是您想到的那个‘卢’。”崔白襄道，“这卢广，曾是卢兰普之父收养的义子，算来与卢兰普应该是有兄弟之名的。”
听到这么个消息，阿璀更加惊讶了。
但这一时片刻，对此也有些怀疑：“既然王齐慎与卢兰普之间有着这么一层关系，为什么从前没有丝毫消息透露出来？这王齐慎在兵部任职也那么久了，便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与卢兰普的关系？”
“这大约也是有些缘由的。据查，早年卢兰普之父去世之后，因一些缘由，王齐慎与卢家反目，卢兰普便顺势将王齐慎逐出了王家。不过这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云旗军才刚刚起势，卢兰普也才归顺云旗军，所以知道的这事的人几乎没有。至于另一层缘由……”
“约莫也是卢兰普行事太过谨慎，这些年与王齐慎之间的刻意保持距离，未让外人察觉分毫。”阿璀接了他的话，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崔白襄点头：“您说的没错，我们当初查到王齐慎与卢家当年的这层关系后，便刻意又去查王齐慎最近一两年是否与卢兰普有过密切联系。结果只查到最近三年王齐慎与卢兰普只有过两次接触，而且这两次接触，甚至可以说是过分的凑巧了。”
“其一，去年赵国公府上闹贼，毛贼盗了些东西，窜逃至西边，却出不了城。眼见着追兵追上来，便只能悄悄将所盗的财物，藏在城西沟儿巷一处枝叶茂密的大槐花树上头。很凑巧，王齐慎家宅子就在沟儿巷；更凑巧的是，王齐慎家后门处便是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槐树；最最凑巧的是，王齐慎次日出门恰遇着大风的天气，那大风就那么将树上的财物卷落到他的脚下。然后他得知这些财物竟然是赵国公府上失窃的，便亲自给卢兰普送上了门。”
“其二，便是前年重阳时登高赏菊，陛下忽生雅兴，取菊花一枝，与四品以上诸公传花赋诗。这菊花传了两次便传到卢兰普手上了，卢兰普一个武将，赋诗上面并不精通，想了许久只想出了两联，而那两联偏偏粗浅得很，几乎就是两句大白话，便是有些文才的补上后面两联，都不一定能将前头的诗救回来。况且众人也有顾忌，一来若是写得比卢兰普好，岂不是打了他的脸，得罪了八公之一的赵国公可不见得是件好事；二来若是写的差了，难免自己留下个不同文墨名声，也是得不偿失。原本这事便要这么过去了，这时候偏生外围的低位官员们不知何故喧杂推搡起来，这王齐慎便被推到人前。众人便以为他要联上后面两句，遂开始起哄，这王齐慎倒是大大方方笑笑呵呵地联了后头两句。那但是他那两句，实在是……哈哈哈，比卢兰普那两句还不如……”
崔白襄说着说着就本性毕露，废话更是一句接一句，也不怕浪费口水。
“如你所说，这两件事听来，虽然看起来偶然，但确实过分凑巧了。”阿璀打断他，自那日得知阿兄失踪消息一时急怒晕厥，醒来后便觉得声音彻底清明，连最后一点嘈杂也散去，但听得他这乱糟糟一通废话，好像耳朵又要废了。
“可不是。”崔白襄撇撇嘴，道，“很显然啊，虽不知道他们私下里有没有联系怎么联系，但只这两件事，或许便是众人耳目之下，毫不遮掩的消息传递。”
确实，据如今的这些消息，很显然，王齐慎是为卢兰普所用的。
当初运往营州的两批粮草，几乎可以推测来，王齐慎便是在卢兰普授意之下，要压下这两批送去营州的粮草，目的便是让陛下北上攻伐新丹不顺。
而其最终目的在何处，似乎也隐有可探之处了。
“不过……若卢兰普真的在早年便留了王齐慎这么个暗棋，那这么个人筹谋之久远，也确实让人觉得可怕。”
知道了这些，阿璀只觉得卢兰普往日的表象，实在是他的另一个完美地展示给众人看的皮囊。
崔白襄也知道她口中所言的“可怕之处”，他从前实在是单纯的一个人，好像从来没怎么接触除了书籍之外的世界。
埋头读书，读的也只是纸上策，若不是这次出去走了一遭，何能见得那许多事情？
“你们此行辛苦了，若没其他要补充的消息，你便先回去休息吧，给你两天假。”阿璀怕他还有连篇的废话，便十分干脆地打发他回去。
“不辛苦不辛苦。”得了两天假，崔白襄喜滋滋地卖乖，“我其实也没帮上多少忙，这些消息几乎都是慕之兄打探出来的，我就是做些帮他跑跑腿送送消息的活计，偶尔有需要也扮个……呃，这不重要……”
崔白襄顿觉自己差点说漏嘴，忙住了口，转移了：“话说，咱们这一趟出去，殿下给了程慕之多少人？我总觉得，程慕之手里用的人，好像不是殿下您的亲卫或是近侍。实在是……殿下您查过他的底细么？”
崔白襄如此警觉敏锐，是阿璀没有想到的。
先前听他一口一个“慕之兄”，还当他这一趟与程慕之推心置腹了，却不想，这人竟能将私人情感与公事分得这样清楚。
“你放心，程慕之但可信任。”
“有殿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只听殿下的。”崔白襄照旧笑嘻嘻，除了这句话之外没再说其他，十分不客气地从桌上顺了盘蜜渍的红果便离开了。
阿璀却觉得，他明明已经察觉程慕之手上用着的人并非春和宫府卫，然而点到之后，却好像又刻意没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