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阿璀听言，眉头紧蹙。
程信修点头，十分确定道：“我亲自去查的，断不会有错。这赵国公，也实在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那群所谓匪患，其实是些失了田地从外地逃来京都的流民，只是这些人离开户籍之地，又没有路引，虽到京都这边来，却进不得城，后便只能在棠山那边寻了个山坳藏着。但棠山那片地界儿早被京中豪贵分了个干净了，这群人东躲西藏有时连果腹都困难，后来不得已便抱团在一起，到山下村子里或者路过的商队行人打劫些吃食财物，倒是不曾听说有伤人性命的事情。”
“但其实一个月前，这群流民便已经一夜之间消失了个干净。至于这群流民去了何处，殿下只需想想，便能猜到答案。但那群流民虽然消失了，匪患却没有消失，有人冒充了这层匪患的身份，再后来便有了棠山附近村子的几十条人命。偏偏这些人命刚发生的时候，立刻便被人压了下来，甚至都没有传到城中来，如今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捅出来，逼得您不得不将金吾卫调出去。”
“那到底我先前还是只猜对了一半。”阿璀声音有些冷，“我也实在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彻底。”
她原先以为棠山匪患杀伤人命之事在先，卢兰普不过是黄雀在后，却不想竟然连棠山附近村子的那几十条人命竟也出自他手。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用这么多条人命，只为了在合适的时候，将金吾卫调出去。
赵国公……
卢兰普……
看来你在更早便已经有所安排。
既然你想用棠山匪患之事行调虎离山之计，那我便给你个机会。
也不需要你再使什么手段了，金吾卫我先替你调出去了。
阿兄顾念往日你对崔兄长的一命之恩，给你的一次机会，我也照样给你。
只望着你好自为之，莫要选错了路。
程信修转头看到阿璀的脸色已然不太好，但他还是一点也不遮掩地又添了把火：“殿下您知道么，得亏调金吾卫去棠山剿匪的钧令下得快，若您拖延那么一两天，或是干脆压下不让金吾卫出去，那等待您的可不是小事了……”
“民乱？”阿璀嗤笑一声，“不用想也知道，今日一早大约城内不知哪处便已经集结了一批人，只等着我拒绝让金吾卫出城剿匪，然后他们便挑拨群情，以民愤民怨逼得金吾卫不得不出去。到最后这个目的还是能达到，但事态却不一定像如今这般平和了。”
“确实如此。”程信修又道，“但您也明白，如今这金吾卫出去容易，回来却不一定了。明晚宫宴，大约会有变数，您身边需要一个人。”
“什么意思？”阿璀有些诧异，竟然知道明晚宫宴会有一些安排。
“不瞒您，今日来春和宫前，先生叫我去见了一面，先生与我透露了一些消息。”程信修微微笑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这两日便留在殿下身边……”
阿璀本想说自有安排，不需要他随身保护，但听到祖父那样严谨的人竟然已与他透露了些许消息，便知道祖父这是担心自己的安危，遂连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行。”阿璀便干脆地应下了，“一会儿让黄栌暂给你安排个住处，但这两日你若没事儿就在春和宫待着，莫往旁处去。”
程信修点头应下，又说起另一件事：“先前陛下留在京中的左卫，前些时候也调往北边去了，如今京中十六卫除了金吾卫，余下的便只有监门卫，监门卫虽兵力不盛，但却掌宫门守卫，其责任不可谓不大。您既然要将棋局布在宫中，可有事前核查过监门卫？若监门卫早有二心，您引狼入室，单单凭借春和宫那几千府卫，怕是有些艰难。”
“嗯早先便让人查过，监门卫自校尉到大将军皆是陛下亲信，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应当可信。况且卢兰普若有动作，调监门卫太明显。”阿璀道，“只是我到现在也还没查到他的后手到底在何处，他若真的想在明日动手，总不能只凭借自家养的那百十个仆从护院吧？”
“确实。”程信修道，“自先前查粮草之事查出可能与卢兰普有关之后，我便也专门让人去查了他，查到的细碎消息也不少，但完全没有查到哪处有兵权的势力走得比较近的，确实好生奇怪……要我说，您既然要动手，不如直接点，干干脆脆地便派了府兵去将棠山围了，冲别院把人拿了，这才省事。”
阿璀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程信修却摇摇头，道：“我知道卢兰普毕竟是国公之尊，即便他暗地里做了那么多乌糟事，但尾巴却处理的干净，没有证据直接围了棠山别院师出无名，他反手就能给您扣上陷害的帽子。但是……不过证据嘛，他既然做了，想搞出个证据来，难道不是个容易得事情？”
“不行！”阿璀不防他竟然想出这么个办法来，有些许生气，语气中也略带斥责之意，“刑法之事，必须公允，何敢有私？若当真如你所说无中生有个证据出来，那便真的成了构陷了！”
阿兄与崔兄长皆有重新修律的打算，甚至也在慢慢物色律学大家，约莫等他们回来，修律这件事便要正式提上日程了。
当初大渊立国时，阿兄便说过，治一国，当以人为本。
但若大渊之律连一个“公允”二字都做不到，而是有人随意捏造个证据，便能定一个人的罪，那又何谈“以人为本”。
所以当她听到程信修这馊主意时，自然有些生气。
不过程信修见着一如当年的执拗脾气，一旦越过自己原则的事情，便坚决不会退让一步，反倒微微一笑。
毕竟时移世易，身份更迭，谁也不能保证那区区从前同出一门的关系能维持多久。
一个有底线的主君，总还是能让人心安的。
“您说的是，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