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拘留所的会见室里,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余文慧透过冰冷的玻璃,看到一位陌生的律师。
那人穿着考究的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精英阶层的做派,与这间简陋的会见室格格不入。
“余小姐,我是黄志诚督察私下委托的私人代表。” 律师的声音低沉而专业,仿佛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不带一丝感情。
他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余文慧接过文件,封面上“关于撤销‘心理干预补偿’封案的初步审查意见”几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地击打在她的神经上。
更让她震惊的是,文件上赫然盖着司法院特别通道的印章,猩红的颜色,刺得她眼睛生疼。
“你怎么拿到的?”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质问。
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
“黄督察用自己的退休金作保,换来了七十二小时的临时解密权限。”
余文慧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窒息感瞬间涌上心头。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翻开文件,一行行文字映入眼帘。
其中,一笔“定向销毁指令”赫然在列,签署时间为九七年七月十五日,签名确为周Sir的笔迹。
九七年七月十五日……回归后不久,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无数秘密被掩埋,无数真相被篡改。
她继续往下翻阅,文件的页脚编号连续,但当她看到第十二页之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唯独缺了第十三页。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她猛然醒悟。
这不是一份完整的调查报告,这是一个残本,是黄志诚明知不全,仍执意送出的“希望陷阱”。
他想逼她继续追查下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另一边,香港警队总部,黄志诚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着自己桌面上仅剩的一张调令。
“调离反恐特勤队,转任交通督导顾问。” 这几个字,如同墓志铭一般,宣告着他职业生涯的终结。
交接时,老长官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志诚啊,你是个好人,只是不懂现在讲的不是对错,是平衡。”
平衡?
多么讽刺的字眼!
在他们眼中,正义与真相,不过是用来维持平衡的砝码,随时可以被牺牲。
当晚,他独自一人驱车来到位于新界的少年警讯旧址。
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纪念馆,如今已被改建为一座冰冷的青少年发展中心。
他在空荡荡的公示栏上,找到了当年少年警讯的合影名单。
泛黄的照片上,一张张稚嫩的脸庞,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他用颤抖的手指,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旁边标注着“档案保留至2027年”。
而在他的名字下方,李俊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写着“特别贡献顾问(现任)”。
特别贡献?
顾问?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同伴,如今却成了他所唾弃的对象!
雨,无声无息地下了起来。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也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他站在雨中良久,最后缓缓地掏出随身佩戴的警徽,那枚曾经代表着荣耀与正义的象征,此刻却显得如此沉重。
他看着警徽上那鲜红的香港区徽,眼神复杂而痛苦。
最终,他闭上眼睛,将警徽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叮当”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雨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回到家中,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登录私人邮箱。
他迅速地删除了所有与阿Ken相关的通信记录,不留一丝痕迹。
然后,他默默地写下一纸辞职申请,日期一栏,却空空如也。
与此同时,在尖沙咀的一间秘密会所里,骆天虹正召集着东莞仔、太子等一众江湖元老,召开一场决定香港未来走向的秘密会议。
“李俊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再这样下去,整个香港都要被他搞垮!” 骆天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怒气,在昏暗的房间里回荡。
他提议联合施压,要求李俊公开“龙头棍归属仪式”,以正视听,重塑江湖秩序。
然而,就在会议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时,一名手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色苍白,神色慌张。
“天虹哥!出事了!澳门海关查获了一批药品,上面印着‘猛虎堂慈善基金’的字样,里面……里面藏了五百公斤高纯度冰毒!”
骆天虹闻言,脸色骤变,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收货方是谁?!” 他厉声问道。
“是……是咱们旗下的一家娱乐公司。” 手下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见。
骆天虹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顶。
他立刻命人核查账目,发现那个所谓的“猛虎堂慈善基金”,半年前竟然获得了警方禁毒组的“绿色通道”认证,而审批人,正是黄志诚!
“好啊!好啊!真是好手段!” 骆天虹怒极反笑,声音嘶哑而充满杀气。
“原来你们连脏钱都懒得洗了!直接栽赃陷害!”
他下令全员戒备,准备与李俊决一死战。
但他却不知道,这份所谓的“证据”,早在三天前就被李俊标记为“预期反应预案A级”。
在李俊的沙盘上,“西贡渔港”的红灯已经亮起,预示着骆天虹即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深夜,新界一处隐蔽的祠堂里,李俊正举行着一场不对外公开的闭门仪式。
祠堂里空无一人,只有阿Ken和阿豪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塑。
李俊走到供桌前,拿起一本黑色的簿册。
那本簿册看起来十分普通,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它却是“清册七号”的原始密钥载体。
他将簿册放在香炉里,点燃。
火焰迅速吞噬了纸张,黑色的灰烬在空中飞舞,如同无数只黑色的蝴蝶。
“从今往后,系统不再需要主人。” 李俊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它会自己生长,自己进化,最终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怪物。”
阿Ken忍不住问道:“万一失控呢?”
李俊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
“那就说明,我已经成了规则本身。”
仪式结束后,李俊单独召见了阿豪。
他从怀里掏出一部全新的手机,递给阿豪。
“明天去放风,就说黄志诚准备出庭作证,指认我二十年前的一桩谋杀案。” 李俊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阿豪接过手机,有些迟疑。
“可是……可是根本没有这桩案子啊……”
李俊微微一笑,眼神深邃而莫测。“正因为没有,才最有杀伤力。”
那笑容,如同深渊的凝视,让人不寒而栗。
深夜,漆黑的夜空没有一丝星光,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笼罩着整个香港。
一辆警车缓缓驶出警察总部,停在了拘留所的大门前。
车门打开,余文慧的身影缓缓走了下来……
深水埗的夜,湿漉漉的,像一张浸满谎言的网,黏在余文慧身上。
她走出警局,刺眼的灯光让她本就疲惫的双眼更加难受。
街角,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阿Ken,他穿着宽大的雨衣,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阿Ken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递过来一个密封的防水袋,冰凉的触感瞬间穿透她的神经。
“最后一份东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证据,是选择。”
余文慧颤抖着打开袋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小巧的录音笔,标签上用略显潦草的字迹写着:“九七·七月十六·凌晨三点”。
她的手指有些僵硬,艰难地按下播放键。
一段略带杂音的录音传入耳中,是周Sir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行动取消,按b计划执行,李俊那边……让他上位。”背景中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低沉而充满野心,那是李俊:“我懂,死一个人,换一条路。”
录音结束,余文慧泪流满面,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些被黑暗吞噬的真相,为那些被权力玩弄的生命。
她紧紧地握着录音笔,指节发白。
她没有报警,也没有选择将录音公之于众。
这盘录音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的她遍体鳞伤。
她知道,这东西一旦公开,掀起的将不是正义的浪潮,而是更加疯狂的权力倾轧。
她走到天桥边缘,冰冷的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
她缓缓地举起录音笔,闭上眼睛,用力地抛向下方川流不息的车流。
“砰!”一声闷响,一辆红色的士毫不留情地碾过那支小小的录音笔,零件和碎片四散飞溅,如同破碎的希望。
在尖沙咀猛虎堂的顶层,落地窗前,李俊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端着一杯红酒,猩红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摇晃,如同鲜血一般。
他看着监控画面中余文慧的举动,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现在,连真相都不需要我来掩盖了。”他轻声说道,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来自地狱的低语。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厚重的云层,金色的光芒照在祠堂的匾额上——原本的“忠义堂”三个字,已经被悄然更换成了散发着凛冽寒意的“新纪元”。
“阿俊,下一步……”阿豪在一旁低声问道。
李俊没有回答,只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去,告诉黄胖子,明天的慈善晚宴,我要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