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上,一行人悠哉游哉的漫步在秋日的山林之中。
清秋时节,正是踏青的好时候,于是在几个男人三言两语的互相怂恿下,以李承乾为首的封禅小队,又一次偏离了路线,跑到了林虑县境内的群山之中。
清晨时分,李承乾偶然在村民那里打听到此处山巅竟有四时不化之冰洞,便来了兴致,呼朋唤友的探幽而去。
而崔尧则是因为早上的电报声此起彼伏,因而留在了宿营地,与杨续业一同做起了牛马,整整一个时辰都在阅读、整理各方发来的情报。
营地中也并非只有杨续业与崔尧二人,冯雪儿一早起来便说阵阵腹痛,旁人问起之时,便是羞红满面,语焉不详。
然则,队伍里老司机占了多数,便只打问一句,便不再多问,女儿家的事,却是不好问东问西。
裴行俭本是要一同登山而去,却在出门之时不慎崴了腿脚,故而也留在营地。
以上,便是营地中停留的全部人员,余者皆登高望远去了。
杨续业不停收发着电报,整理好的问卷按方向放在崔尧手边。
崔尧盯着十余份信息,却是有些头大,不曾想,在他们进山的这几日里,可是发生了不少事哩。
崔尧喝着茶,捻起手中的册子,自言自语道:“某家师父还真是宝刀不老啊。”
门外传来声音,接上话头:“怎么了?尉迟将军又老树开花啦?”
崔尧循声望去,没好气的说道:“背后编排国朝宿老,非君子所为。”
裴行俭略显颠簸的跨门而入,笑道:“你又语焉不详,谁知你说的是什么?”
崔尧将册子扔了过去,靠在炕上说道:“前夜,老爷子于寅时,就在这太行山上趁夜袭营吴王所部。
不伤一兵一卒,斩获敌军两千余人。
当然,具体数字没办法统计,吴王军并未溃散,杀敌数字乃是大致估算。
其中,敌军中心地段造成了短时的营啸,踩踏、自相残杀者约有半数。”
裴行俭翻看了一下电报,随即点头:“尉迟大人也算想开了,这炮火的位置选的很是精到啊。”
说罢,裴行俭跳上了火炕,拿起茶壶灌了自己一口。
崔尧瞟着他的脚,戏谑道:“脚这便好了?”
裴行俭头也没抬,随意道:“只是想歇歇,上山游荡什么的,忒也无聊。”
“欺君哟!”
裴行俭笑道:“难不成你还会告发某家?”
崔尧抢过册子,没好气道:“你这厮。”
“某家如何?”
崔尧莫名其妙的说道:“我总觉的你好像对陛下……”
“如何?”
“你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可不敢胡说,某家乃忠谨之臣。”
崔尧看着裴行俭嘴边的坏笑,便道:“若是你语气再真诚一些,某家说不得就信了。”
“不够真诚吗?”
“不够。”
“那你说某家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忠谨呢?”
“你忠不忠的关我屁事,家国之念,本来就难以界定,不过世人多是赞成家在国前,此乃约定成俗之念,某也不好置喙。
但我等超脱之人,总有有点高级的想法不是?
就比如有国才有家这句话,我看就很妥帖。”
“你是想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离人?可我等明明都是头角峥嵘之辈,并非是被时局裹挟的弱者。”
“强者难道不该庇护弱者吗?”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典型的唯心思想,安知你便不是那一堆枯骨中的一员?算了,算了,大早上谁耐烦与你辩难?
你来看看这个,然后说说你的看法。”
说罢,崔尧翻到相州发过来的情报,递到裴行俭跟前。
“相州电驿:致权洛阳令,魏王长史崔仁……”
“嗯,就是这条,待会你再看看魏王发出的线报,我总觉得有些联系。”
裴行俭点头,遂细细分析起来。
“相州驿丞这里的意思很明确,说是有乡农替魏王打抱不平,魏王李泰受了亲戚的欺辱,可具体受了什么委屈也没说清,属于道听途说。
不过此人却有你二兄的联系方式,说来也算不得一般人。
不过,谁能给魏王受气呢?陛下还在山上踏青呢。”
“你结合魏王的请功奏疏看看。”
“魏王将相州府去岁在府库受潮的黑火药卖出去了?”
“嗯,数量还不少,足足五万斤,你说这个冤大头是谁?总不能是约翰那厮又流窜到相州当韭菜了吧?”
“韭菜?何意?那西夷土皇帝,不是还在长安吗?”
“算算日子,诸国使节差不多也该上路了,他们走水路慢慢飘的话,这几日启程,大抵在冬至日之前,该是能抵达泰山。”
“走这么早?今年冬至是十一月二十四吧?还有一个半月。”
“不早了,总不能数着日子过去,礼部还要培训礼仪什么的,怎么不得十余日,再者又不是行军,一帮子贵族,走走停停的,一个月,差不多。”
“你是说,西夷在四处高价收购火药?”
崔尧摇头:“不是,以西夷的战争体量,光是兵部甩给他的,便够他用好些年了。”
裴行俭盯着头一份的情报,半晌才不确定的说道:“有宗室之人在囤积火药?”
“何以见得?”
“何人能让魏王受气?便是他如今再如何落魄,也是陛下的嫡亲兄弟,岂是旁人能给脸色的?”
崔尧拿起尉迟恭送过来的战报,眼睛盯着某一句话,用炭笔划了一条横线。
“呐,看看这个。”
“吴王军中疑似群龙无首?”
“对,老爷子的战略判断还是有参考价值的。”
裴行俭合起情报,斩钉截铁的说道:“吴王脱营,快门已至相州城,并与魏王有了接触。”
“某家也是这般想的,还从魏王手中购买了五万斤火药,充作军资。”
“受潮的火药,打得响吗?”
“大概率打不响,即便能够使用,也会因为燃烧不充分使得效果大打折扣。
而且结块之后的火药,很不稳定,做成开山炸石的火药包,还算差强人意。
用作击发底火的话。
啧啧啧,炸膛的风险太大了。”
“这种情况,是魏王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胖子又不是没玩过湿火药?在辽东他炸过多少牛粪?他能不知道受潮的火药是个什么德行?”
“也就是说,他是故意为之?那他为何不直接上报李恪的行踪呢?”
“这也只是我等的推论,做不得真,也或者李胖子被人控制了?
还有一种可能,李胖子在顾忌兄弟之情?谁知道呢?
不过他这一道奏疏,说明的问题太多了。
他根本不缺钱!凭着他的身家,为什么要卖这点火药呢?何况还要主动上交三成利润?
我想,他是在传递消息吧?”
“颇为自相矛盾。”
“不矛盾,隐瞒君王,乃不忠也,出卖兄弟,乃不义也。
这胖子哪一点都不想沾,于是便纠结成这般模样。”
“何苦来哉?”
“人之常情罢了,一个天真的贵胄,先帝眼中的好宝贝儿,却非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