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贞观二十三年秋,宫里根本没有闹过瘟疫?”
裴行俭敏锐的问道。
崔尧轻轻点头:“你何曾见过瘟疫过人,还长着势利眼?专找无所傍身的嫔妃,乃至宫女、仆婢、侍卫?”
“所以?”
“就是你想的那般,凡是有勾结内外、暗通诸王、暧昧不清、对食、磨镜乃至风言风语者,皆在那场‘瘟疫’里,被一扫而空!
留下来的,便是个干干净净,甚至有些单薄的后宫!
故而,在当今陛下上位之后,后宫便再无一丝掣肘,这也便是当今陛下从未操心过后宫诸事的原因。
一来,后宫幸存的老人们都被吓怕了。
二来,后宫被清洗过后,带来了巨大的权力真空!所以,以苏皇后并不算出色的操持水平,仍能将现有宫掖打理的有条不紊。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自武贵妃,也就是某家义姐入宫之后,苏皇后便将后宫诸事倾力托付,就好似是烫手山芋一般!
不能不说,先帝最后的雷霆手段,给后宫诸人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冯雪儿听完莫名有些胆寒,遂情不自禁的说道:“先帝,没有心吗?想必有许多人都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吧?”
崔尧摇头:“先帝自是有心人,然则情爱一事,总有一些惊才绝艳之人,足以占据一个人所有的心神。
先帝的男女之情,大多给了早早过世的仁德皇后,最后的雷霆手段,也是为了给仁德皇后最爱的长子铺路。
因此,说先帝无心,多少有些有失偏颇破。
但如果换一个角度去想,那些枉死的后宫嫔妃,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冤枉,对于她们而言,先帝当然是一个冷酷无情之人。
后来随着我年龄渐长,也慢慢读懂了先帝的心态,一个很有智慧的老人,同一群没有什么阅历的艳丽小娘,能产生多少共情?
一方贪慕青春的艳丽皮囊,另一方渴慕威震四海的无双权力。
本质上就是一种放在天平上的等价交换,谈什么儿女情长呢?
想必先帝最后的心思,也不过是抱着处理私有物品的心态吧?
我要死了,我的随身物品先行一步陪着我,让我在九泉之下不至于产生寂寞这种无聊的情愫之类的念想,在帝王暮年的思考中,并不算罕见。
故而,我说,先帝其实是一个极为性情的人,喜怒哀乐,极为鲜明,所以,算不得圣人。”
冯雪儿俏声问道:“那为何大人还说先帝是千古一帝呢?”
崔尧反问道:“如此性格强烈的人,只在最后一年才克制不住,展露出一丝喜怒无常,这难道还不算伟大吗?
须知,先帝在位二十三年,可是足足克己奉公了二十二年!
这得多大的毅力才能办得到?
反正我是不行,如果我上头要是没一个能管的人,别说二十年,两个月就得让世人看看什么叫做昏君的模板。”
裴行俭略显迟疑的说道:“贤弟何必如此自污,这里也没别人,何须如此谨慎?”
崔尧戏谑道:“并非自污,某家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什么叫娱乐至死!什么叫醉生梦死!什么叫毫无下限!什么叫道德沦丧!
我很清楚我的道德标准来自于法律的底线,旁的不说,自我八岁以后,我便感觉我的道德水准出现了陡峭的滑坡。
原因自是因为,我发现了大唐的律法竟有大部分不适用于我这等身份的人!
八岁之前,我以为杀人已经是社会上最大的恶性事件,殊不知十四岁我便亲手筑起了京观!
八岁之前,我以为买卖人口便是十恶不赦之事,该当千刀万剐!然则,包括续业在内,某家麾下一十四核心家臣皆是我八岁之时亲手采买。
八岁,自我发现在法律上,除谋逆等大逆不道之事外,其余自可随意所欲不逾矩之后,某家的道德准绳便一路滑坡,逐渐向尔等靠拢!”
……
……
裴行俭不解道:“什么叫向我等靠拢?我等就很不堪吗?”
崔尧莫名道:“我小时候,一直以为身边的人全是恶人,便是我父亲、大伯、祖父也都不是什么好鸟。
相处渐长,却逐渐发觉他们都算得上君子,若是他们没有变化的话,那你说说,是谁的观念转移了?”
冯雪儿却敏锐的问道:“既然大人自认自小白璧无瑕,又是从何处得知什么叫娱乐至死、醉生梦死、毫无下限、道德沦丧的呢?这一点有些自相矛盾呢。”
“一点不矛盾,如果你小时候便通晓世间所有的情报,知晓天底下任何地方发生的小概率事件,你也会知道什么叫人类的下限的。
相信我,有时候人性之恶,比你想象的还有恶上百倍。”
“怎么可能有人能知晓全天下所有的事情呢?大人是在说笑吧?”冯雪儿喉咙有些发干,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现在感觉崔尧仿佛当真是全知全能之人。
便在此刻,这所小院柴门被人洞开,马伯谦连滚带爬的撞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陛下他们……他们。”
崔尧站起身来,怒喝道:“说重点!”
“陛下他们在一处叫冰冰背的地方,被一伙溃兵围了!
薛大人等诸位侍卫只携带了六杆枪,眼下投鼠忌器,双方对峙,谁也不敢轻动!
在下冒险从一处山崖滚落下来,攀着一株崖柏,才捡了一条性命。
还望家主速速支援,否则迟则生变!”
崔尧凝眉道:“对方多少人?”
“不下五百!”
“程处默干什么吃的,这么大股人马都侦测不到!”
却是绝口不提,麒麟卫大总管乃是自家大哥崔韬,人家程处默只不过是副总管。
说罢,起身就要返回内室。
裴行俭拉着他劝阻道:“只你我二人,如何抵得了五百人马?莫不如赶快召集麒麟卫,想必他们相距不远。”
“来不及的,便只是相聚不到十里,然则山路崎岖,怕是比百十里都难走。说来,还是某家筹划出了纰漏,合该某家亲手承担!”
“可螳臂如何能够挡车?只你我二人……”
崔尧似笑非笑的说道:“谁说是二人,分明是五人才是。”
冯雪儿愈发惊惶。
崔尧一把抓过冯雪儿的手臂,恶形恶相的说道:“女人,某家知道你觊觎某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个给你一个机会!”
“大人说什么哩?妾身听不懂。”
“扳机会扣吗?一会某家给你一个新玩意,跟着我等做便是,记住了,唯有一点,扣住了就别松手,用肩膀死死抵住,直到弹匣放空为止!”
“啥叫弹匣?”
“你不需要知道,跟着做便是!”
“啊?”
崔尧不再理会她,转身吩咐道:“续业,给麒麟卫发报,确定位置,全速支援冰冰背!
某家去取骤雨枪,你记得取十五个基数的弹匣,让裴兄带上。”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