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顾章华和赵萱没想到的是，救济院中的人对李重喜的死早有心理准备。
新任院长是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亲自进屋查看了李重喜的状况，接着便有条不紊安排人抬来一口棺材，把李重喜装殓。
顾章华和赵萱站在一旁，刚开始还有些惴惴不安，此时都已经麻木了。
这些人乍然看到李重喜死了，怎么比他们俩还冷静？
顾章华试探着问了男子一句。
“您……不给李院长换身衣服？就这么草草收殓，是不是太过仓促？”
赵萱则有着另外的疑惑。
“您一点都不怀疑我们两人？”
新任院长眼神悲切，朝两人摇摇头。
“院长早已换好了衣服，她以前只穿灰色的布衣布裙，这身红色的衣裙她早已经准备好，说是如果哪天看到她穿这身衣裙，就说明……她大限已到……”
新任院长的眼中终于落下泪来，他搬了把凳子放到墙根下，踩着凳子，小心翼翼摘下墙上的那幅画，又把画卷悉心卷起，放进了棺材里，李重喜的身边。
而后，他又招手叫进来两名男子，三人合力合上棺材盖。
待两个男子出了屋，新任院长才再次看向顾章华和赵萱，擦了擦眼泪。
“而且，院长早有遗言……前阵子曾跟我说过，她十多年前做过一件令她含恨终生的事，恶有恶报，这报应马上就要来了……
她本是孤儿，也没有亲人，一旦她死了，不必追究任何人，悄悄把她和墙上那幅画一起，埋在后院那棵桃树下……对院中的孩子们能保密就保密，就说她这些年累了，卸任远游去了……”
顾章华闻言，不禁在心中暗自揣测。
到底画上的男人跟李重喜是什么关系？
李重喜死后都要跟这幅画埋在一起？
画上的男人是她的亲人？还是她的至交好友？还是她的爱人？
带着满腹的疑惑，顾章华问新任院长。
“您知道那幅画中的男子是谁吗？”
新任院长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幅画是院长亲手画的，挂在院长房中很多年了……好了，事已至此，你们走吧……”
虽然李重喜是服毒自尽，但顾章华还是心怀愧疚。
不管是不是李重喜当年指使那些人干下的恶事，但他们不来，问起多年前的旧案，李重喜还不必一心求死。
最终，顾章华和赵萱与新任院长一同埋葬了李重喜。
在后院中，李重喜最喜欢的那株桃树下，连一个小小的坟包都没有，这也是李重喜的遗愿。
顾章华在树下燃上三柱香，拉着赵萱朝地下沉睡的李重喜行了个礼。
被李重喜托付重任和她亲近的人，此时都已经得知她的死讯。几个男男女女站在不远处，顾章华能听到他们隐忍而悲伤的哭泣声。
救济院中，隐约还能传来孩童的欢笑声，郎朗的读书声……
暗中流淌的悲伤和现实中的欢乐与静谧，诡异地交织在一起，顾章华心想，无论李重喜曾犯过多大的罪恶，但对于福泽救济院来说，李重喜功不可没。
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顾章华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在回栎阳的路上，顾章华一直都心绪不佳，赵萱本来想等着他自己慢慢平复，但都快到栎阳了，顾章华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赵萱趁着两人在路边茶摊稍事休息时，苦口婆心劝说顾章华。
“小五，我知道你现在还在为李重喜的死而难过，就算她不是主谋，也起码是帮凶吧？她可一直是栎阳分院的院长！这点你不否认吧？”
“我知道……但她就那么义无反顾死在我眼前，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眼间变成一具尸体，我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那我换个说法，就算我们不去找她，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她还是罪不可赦！她比我们看得明白，也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我倒是觉得这么个死法便宜她了！”
顾章华还是提不起兴致，抓起茶碗喝了一口，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现在不是唉声叹气的时候，我们要尽快赶回去向父皇禀明此事，私下再查下去不可能了，别到时候问一个死一个，这事最终还是要父皇做主！”
赵萱再次耐心劝说道。
顾章华看向赵萱，嗫嚅着说出心里的想法。
“萱姐姐，我这两天也不完全是为了她的死难过，我是想找她画上的那个男人，把李重喜的心意告诉他，她才会死得了无遗憾吧？”
赵萱直接朝顾章华翻了个白眼。
“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你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怎么知道她活着的时候没跟那个男人表明过心意？也许人家根本就不喜欢她！弄不好她这叫暗恋加单相思！”
一语点醒梦中人，顾章华闻言，瞬间恍然大悟。
“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那她的命还真苦……”
“我看你是在蜜罐里呆久了，见谁都觉得人家可怜，回头我来个离家出走不告而别，看你还瞎想旁人的事！”
赵萱说着起身朝拴在一旁的马走去，顾章华急忙掏出几枚铜钱付了账，追上赵萱。
“萱姐姐，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瞎想了，你可千万别离家出走……”
赵萱纵身跃上马背，朝顾章华嘻嘻笑着。
“开玩笑！贤王府是我的家，我凭什么离家出走？怎么样，心情好点没？”
顾章华也跃上另一匹马的马背，轻轻吁了口气。
“嗯，好多了，关键时候我总是没你理智，萱姐姐，你说得对，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过了晌午应该能进城，好好找父皇商量商量！”
这天午后，两人回到栎阳，没有回贤王府，而是直接进宫见了夏帝，把这趟外出查案的事向顾离和盘托出。
顾离沉思良久，才郑重其事对两人说。
“小五，萱儿，当年负责此案的富城知府在事发后不久便辞官了，他对自己没能管好所属辖区导致惨案发生，一直耿耿于怀，一年后抑郁而终，病死在老家……所以说，他当年有没有嫌疑已经不重要了……”
顾章华急忙问道：“父皇，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