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姑姑与沈凌从后厨出来,便望见林暖一行人的身影,忙不迭快步上前,躬身行礼:“乡君安好!小少爷安好!”
林暖微微颔首,示意二人起身。
钰夏已蹦跳着扑向刘姑姑,扯着她的衣角雀跃道:“刘姑婆!今儿的肘子可好吃了!下次还要做给我吃,好不好?”
“好,好!”刘姑姑笑得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慈爱地抚着钰夏的发顶,“姑婆一定常给我们小少爷做,保管你吃个够。”
林暖的目光转向一旁垂手而立的沈凌,带着询问看向林阳。
林阳会意,上前一步介绍道:“二姐,这位是沈厨,如今在咱们这儿担任副手。您应当见过,原是竹后村的人。”她稍凑近林暖,压低声音:“刘姑姑那厢已是首肯了,只是说还需得您点头才算定下。”
林暖闻言展颜一笑:“原来如此,这倒是桩好事!”她转向沈凌,语气温和:“沈厨原应是范阳人士?”
面容粗犷却带着几分局促的沈凌连忙低头抱拳,声音洪亮却略显紧张:“回乡君的话,正是!想不到乡君还记得沈某!某行伍出身,粗人一个,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乡君海涵。然某虽粗鄙,却知好歹。当初逃难路上,若非乡君施以援手,赐下药食,我家那五岁的侄儿怕是早已……此等活命之恩,沈某与几位兄弟没齿难忘。又得林氏不弃,与我兄弟几人做工的活计,这更是天大的恩情。这几年在越州,咱们的日子是眼见着越过越红火,这一切,都托赖乡君恩德!”他说得激动,古铜色的面庞微微泛红。
“沈厨言重了。”林暖正色道,“保家卫国,舍生取义,乃真英雄本色。我朝将士,无论身在营伍为先锋为后勤还是解甲归田,但凡曾为我朝流过血、出过力的,都当得起‘英雄’二字,林暖向来敬佩。”
沈凌猛地抬头看向林暖,虎目之中竟瞬间泛起一层水光。
士卒,要不通过军功升官发财,要不马革裹尸忠义之士,而他未得寸功倒是得了一身伤痛。卸甲归田,受尽冷眼,一身伤痛换来的除了微薄抚恤,常受旁人若有若无的鄙夷,也就几个兄弟对自个不嫌弃。
当面下江南时,他是义无反顾地愿意离开范阳的!
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得安禾乡君这般身份贵重之人,亲口赞一声“英雄”!他胸腔剧烈起伏着,万千感慨哽在喉头。
他不由得侧目望向身旁望着林暖满是信任和尊敬的刘灵丽,心潮更是澎湃。
下一刻,他竟是“扑通”一声跪地,抱拳过头,声音因激动而带着微颤:“乡君!沈凌今日斗胆,恳请乡君允准,娶刘氏灵丽为妻!沈凌在此立誓,此生必对阿灵一心一意,不离不弃,视思晴如己出,尽心抚育!若有违此誓,必叫沈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乡君成全!”
他顿了顿,又重重补充道:“往后,某沈凌这条命就是乡君的!生是乡君的人,死是乡君的鬼!但凭乡君驱策,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林暖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重誓弄得一怔,随即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甚至有些哭笑不得,她微微侧身,避了半礼,温声道:“沈厨快快请起。”又对刘姑姑示意,“姑姑,扶沈厨起来。”
待沈凌站定,林暖才看着他,语气诚挚:“沈厨,你实在不必如此。刘姑姑于我而言,亦是长辈一般。她能觅得良缘,后半生有所依靠,是我乐见其成之事。我对你也无他求,只望你谨记今日誓言,此生善待于她,敬她爱她,往后帮着她管好越州宴,这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沈厨,你可能做到?”
“我能!我能做到!”沈凌连连应承,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礼数,一把紧紧握住了刘姑姑的手,仿佛握住了稀世珍宝。
刘姑姑早已泪盈于睫,看着林暖,哽咽难言:“乡君……姑娘……我……”
林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另一只手,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姑姑,放宽心。只要有我林暖在一日,便会永远为你和思晴撑腰。往前看,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刘姑姑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反手紧紧回握住林暖的手,又用力握了握沈凌粗糙的大掌,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三个字:“谢谢姑娘。”
知道了刘姑姑的未婚夫婿是谁,林暖便已经清楚了沈凌的底细,又亲眼见了他这番赤诚表态,林暖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总算落下一半。
对于城北竹后村卢氏旁系的那些人,尤其是在林氏手下做事的人,她早就通过云玉辽详细了解过,也早命人暗中做过详查,沈凌此人,背景清楚,品性敦厚,是个可以托付的。家中有五个兄弟,两个留在范阳,三人下了江南,几兄弟也甚是亲厚。
剩下的一半,便是他们二人日后如何经营自己的小家了。
看着刘姑姑与沈凌紧握的双手,以及他们眼中对未来的期盼,林暖心底泛起由衷的欣慰。
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有了各自的归宿,能在越州安居乐业,这或许就是她辛苦奔波、仔细筹谋最大的意义所在。至于将来的事,等船到桥头再议吧!
夕阳熔金,暮云合璧,越州城在余晖中温柔了下来。
林暖牵着钰夏踏出越州宴时,天边正铺陈着橘粉色的晚霞,她低头为儿子理了理衣襟,便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