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火焰依旧噼里啪啦燃烧着。
众人听闻消息，瞬间噤若寒蝉。
石站在我身后，激动得满脸络腮胡都跟着颤抖，他急忙凑上前来，络腮胡抖动得愈发厉害。
我同样激动不已，一把抓过地图，手指颤抖着在图上摸索，寻找福胖子和夜所处之地。
地图上，四条笔直的线清晰地标识出平原的范围。
旁边蜿蜒着几个凸起的小曲线，代表着几座小山头。一条直线从后方延伸至尽头，大部分区域都是平原。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黑岩山崖口，那是敌军回去的必经之路，此刻，炎带领的雨澜团战士想必已经在此处设伏。
我将视线转回到夜和福胖子所在之处，又将视线移到现在营地位置，来回扫视，估摸着大概五六公里距离，绝不能让他们有机会突袭逃脱，必须围住。吞了吞口水，突然放声大笑：“不攻击，你回去告诉夜和福，让他们两个团继续守住他们！防止晚上突袭。”
传令兵领命，转身迅速出了营帐。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兴奋地大声下令：“巧儿，通知女巫红，让她带着各族首领以及飞雨军连长以上的将领，火速前来召开紧急会议！”
“好嘞，少主！”巧儿应了一声，转身蹦蹦跳跳地朝营地门口奔去。她抬手掀开兽皮帘时，“呼啦啦——”一股寒风裹挟着雪花直往营帐里灌，吹得众人的狼皮披风猎猎作响，上面瞬间粘满了雪粒子。
兽皮帘落下后，草抬手拍了拍满身的雪粒子，嘟囔道：“这丫头，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说罢，看向角落正拿着烤肉喂四头狼的颖，说道：“别玩了，快起来干活。”
颖微微一愣，眨巴着蓝色眼瞳问：“姐姐，做啥呀？”
“没听峰哥说要开会了吗？准备凳子和喝水的陶碗啊。”草翻了个白眼回应道。
“啊——”颖放下手中的烤肉，撇着小嘴：“才来又要搬东西啊？”边说边起身，狼二带着两头母狼，紧紧地摇着尾巴，嘴角还叼着烤肉，跟随着她一起走出了营帐。
我看着它们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转身便看到石这憨货，他正用亮晶晶的眼神望着我，笑道：“你在想啥呢？只是开会商议如何围住他们，又没说现在就进攻。”
石挠了挠头，咧着嘴笑道：“俺就想着他们肯定会突围的，到时候准有仗打。”说着，还抹了抹满脸的络腮胡，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我微微摇头，说道：“未必。他们本就是食人族，手头又有海云部几千具尸体，在这冰天雪地的山崖上，以雪便可充饥，水源也不缺。”
顿了顿我又接着道:“以荫蛇那狡猾性子，定会等伤员好转，才择机夜晚突袭。再不济，他们还有不少战马，杀马也足够维持许久。”
石摸着络腮胡的手僵在半空，忙问：“族长，那咋办？这么多人围他们，食物供应可是大难题。”
我微微一怔，暗骂这憨货竟能想到这点，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不错。强攻不行，咱们就来阴的。抓住那几个统领的弱点，他们不是一向自称丛林勇士，老想着单挑吗？那就派胡胖子和你等人，从早到晚轮流去挑衅。我就不信，以他们那鲁莽的性子，能一直忍受。”
石听完，眼睛又亮了起来，刚想说话，兽皮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草和颖带着十几个人，抬着厚重的木墩，那木墩看起来沉甸甸的，压得他们脚步略显蹒跚。
另外几人则抱着陶碗和一盆盆烤肉，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生怕洒出分毫。
紧接着，一袭黑色豹皮裹身的女巫红，身姿曼妙地带着召集起来的各族小首领、小海祭司，从兽皮帘后鱼贯而入。
那黑色豹皮紧紧贴合她的身体，更衬出她的几分野性与魅惑。
他们身上落满雪花，进来后纷纷跺跺脚，抖落身上的积雪，而后便嘀嘀咕咕地交谈着，脸上满是对这场战争的迷茫与无措。
而在他们身后，飞雨军连长以上的高层们则一个接着一个走进来。
他们迈着有力的步伐，跺了跺牛皮鞋，脸上难掩兴奋之色，显然都知道又快有新的战役要打响了。
这两拨人，一方满是迷茫，一方充满期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看着这一幕，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看来这些依附在我野人帝国版图上的小族群，并非一条心，以后可得好好整治一番，得让他们有归属感才行。
直到女巫红安顿好了众人，才缓缓起身，左手扶胸，说道：“族长，都召集进来了。跟随前来的六个小族群的首领、海祭和女巫们都到齐了。”
我看着这位有着黑色幽云般秀发、唇色暗沉的狡黠美妇，不愿与她多做周旋——她眼底的算计藏得再深，也瞒不过连日来的提防。
我只微微点头。
随着人流一个接着一个进账，帐内早已挤得满满当当。
木墩子坐满了人，后进来的只能贴着帐壁站着，连转身的空隙都难寻。
火把的光被攒动的人影切割得支离破碎，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橙红的光晕，连呼吸喷出的白气都混在一处，在帐顶凝成薄薄一层霜。
我目光扫过这满坑满谷的人，从最前排小族群首领们紧攥兽皮的手，到后排站着的族人们冻得发红的鼻尖，最后落在女巫红那身紧绷的黑色豹皮上，才沉声道：
“诸位既然来了，便是一条绳上的人。”
声音不高，却像块冰投入滚水，瞬间压下帐内的低语。
“你们也看到了——海云部曾经怎么欺压你们？他们所谓的海神海乌姆派出八千精锐追杀你们，最后还不是被我们雨族人踏平。只要那海乌姆还敢派人来找你们麻烦，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千，就让他们的脑袋全都留在我们雨族的地界上！
话刚落，青阳急忙从角落起身，几步走到人群中央，用那些小族群的方言把话重说一遍。
他语速飞快，手势用力，每说一句，就有人忍不住点头，帐内的气氛像被火燎过的干柴，渐渐热了起来。
小族群的首领们果然开始交头接耳，嘴里冒出一串又一串带着水音的方言，“呼噜呼噜”的声浪里，能听出压抑的愤怒和激动。有人指着帐外，像是在说海云部曾经抢过他们的女人。
有人拍着大腿，喉咙里发出低吼，想来是受过不少欺辱。
我等他们议论稍歇，才继续缓缓说道：“现在你们依附到咱们雨族，那便是一家人。食人族、驯兽部，跟海云部一样是豺狼，自然也是咱们共同的敌人。”
“这点不必多说。”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也不用多想，更不用藏着掖着——跟着走就行。砍人的事，有我们飞雨军在前头顶着。你们只需搭把手：牵牵马，递递武器，或是搭帐篷、捡干柴、烧点热汤热水。”
说到这里，我特意放慢语速，转身看向青阳逐字翻译清楚：“告诉他们，以前受的苦，这次都能讨回来。跟着雨族，有肉一起吃，有仗一起打——但前提是，咱们得拧成一股绳。”
青阳缓缓点头，开始翻译——
待青阳学着我的语气，最后几个字落下，帐内忽然静了。
紧接着，最前排一个满脸皱纹的老首领站起身，颤巍巍地朝我弯腰，嘴里“呼噜”着说了句什么。
青阳立刻翻译：“他说，愿意跟着族长，哪怕拼了老命，也不再受欺负！”
话音刚落，帐内“哗啦”一片，所有小族群的人都跟着起身，或弯腰或拱手，嘴里的方言混在一起，像涨潮的海水般涌过来。
我看着这满帐激动的身影，知道火候到了。转头看向飞雨军的连长们，他们早按捺不住：
“族长，吩咐吧！什么时候动手？”
“宰了他们，敢来咱们雨族的地界，别想活着回去……”
此起彼伏的呼喊，震得本就拥挤的临时军帐都在微微颤抖，连外界的风雪都似被这股气势压得停了呼啸。
怒喊声阵阵撞进耳朵，我吞了吞口水，暗自嘀咕：我靠——是不是打鸡血打过头了？急忙抬手往下压了压，扬声道：“现在都出去准备族人，拆掉所有临时营地，把能找到的木头全搜罗来，能扛动的木棍都带上！驯兽部已被困在山上，咱们把整座山围起来警戒，绝不能让他们跑掉一个，立马出发！飞雨军留下。”
青阳立马嘀咕了几句，——帐内瞬间沸腾起来，小族群的人簇拥着青阳往外走，嘴里还在兴奋地念叨……
我笑呵呵地看着所有人离开的背影，不经意间，余光瞥向一旁的女巫红——她正大大地翻了个白眼，那表情明摆着在说“族长又使这些小伎俩”。
我心里哼哼两声，没理会她，转头看向飞雨军的高层们。
石左手扶胸，咧着嘴笑道：“族长，吩咐吧！”
我微微点头，沉声道：“虽说虫带的骑兵团刚出发不久，道路应该通顺，为防止以防万一，先派侦察兵把从这里到福胖子和夜那里的五六公里路来回探查，务必保证通路顺畅。路上积雪太厚或者有阻碍的地方，立马抽出水军团一个连去清理。”
石点头应下，身后的水军团连长们闻言都低下了头，显然知道这活儿不轻松。
我看在眼里，继续说道：“第二，你即刻组织两百人，提前和骑兵团、雨凌团以及夜他们汇合，你带着他们先行出发。主要是防止荫蛇夜晚偷袭——虽说可能性不大，但务必牢牢守住，不能出任何岔子。”
石领命，摸着络腮胡笑呵呵地应下。
我没再理会这憨货，转头看向后勤营彩营长，问：“食物方面，够这么多人撑几天？”
彩上前一步，扬着头像是在飞快计算。
帐内虽满是人影，却静得只剩帐外风雪呼呼的嘶吼，连呼吸声都轻了几分。
良久，她才眨了眨眼，说道：“族长，红大人带族人来时备了不少鱼干、瘦肉干，但要供六千多人分食，最多撑四天。”
我脑海中飞速盘算：四天粮草，必须在三天内拿下驯兽部，否则只能撤退。
心里有了定数，沉声道：“先送两天的食物过去，安排能动的俘虏搬运。草药和兵器只能由咱们自己人护送，夜里盯紧了——这些俘虏要是敢趁黑逃跑，就地格杀，不必多言。”
彩听闻，左手扶胸领命。
随即，我转头看向女巫红，心里暗自嘀咕：说真的，每次跟这老女人打交道都头疼。自从把她分到雨澜城做城主，她那张枯黄的脸竟渐渐有了血色，不光气色变好了，还学会了打扮，哪还有半分从前母野人的模样？偏偏她还是蝶的母亲，年纪不算大，却活成了个心思深沉的“母野人少妇”，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懒得跟她多纠缠，我沉声道：“红大人，这近两千名伤员，我只能给你留一千名雨澜城族人负责照料衣食起居。记住——等他们能下床动弹了，都是咱们雨族的劳动力，不许随意打杀。”
女巫红听完，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知道在盘算什么，说话时头上的三根羽毛都跟着微微颤动。
她却忽然笑呵呵点头，左手扶胸应道：“知道了。”
看着女巫红那副模样，我嘴角忍不住一扯，懒得再理会，转头看向巧儿：“把所有人的陶碗里都斟满草药水。”
巧儿点头应下，带着人忙碌起来。
一旁的草和颖两个小母野人也凑过来帮忙，跟着往陶碗里倒草药水。
直到看着她们把所有陶碗都斟满，我才抬手端起自己面前的碗，目光扫过飞雨军的一众高层，沉声道：“虫团长、福团长、夜团长已经带着三个团把敌人围死了。今天没有酒，咱们就以水代酒——祝各位多杀敌人，打出咱们飞雨军的威风！”
“记住，你们踏出这军帐，手下弟兄们的性命就攥在你们手里。多少人跟着你们出去，就得一个不落地带回来。”我顿了顿，将碗举得更高，“话不多说，干了这碗，出发！”
帐内瞬间响起一片陶碗碰撞的脆响，众人仰头饮尽，草药水的苦涩混着一股狠劲，在每个人喉咙里烧得滚烫。
陶碗落地的脆响还没散尽，飞雨军的高层们已齐刷刷转身，脚步声震得帐内地面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石走在最前，络腮胡底下的嘴角咧到耳根，路过帐门时还不忘拍了拍守门战士的肩膀，那力道让对方踉跄了一下，却笑得更凶。
我望着他们掀起兽皮帘时卷入的风雪，忽然想起方才小族群首领们泛红的眼眶——原来把“一起吃肉”说进心里，比喊十句“并肩作战”更管用。
草和颖正蹲在地上捡陶碗，四头狼不知何时溜了过来，用脑袋蹭着我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轻响。
我弯腰摸了摸狼二油光水滑的皮毛，它立刻顺势躺倒，露出雪白的肚皮，惹得颖“噗嗤”笑出声：“峰哥哥，你看它，越来越赖皮了。”
“等打完这仗，咱们好好在泡温润。”我揉了揉颖的金色发丝，转身看向帐内——火把的光晕里，只剩下女巫红还站在原地，正用手指捻着头上那三根羽毛。
“怎么，红大人还有事？”我挑眉问。
她抬眼时，眼底的算计淡了些，反倒添了点说不清的意味：“族长倒是会笼络人心。只是那两千伤员……真要留着当劳动力？”
“不然呢？”我走到地图前，指尖敲了敲黑岩山崖的位置，“杀了他们，谁来给咱们干活？”
女巫红嗤笑一声：“很多伤势太重了，能活的不知有多少？真是浪费食物，但愿族长别养出一群白眼狼。”
我揉着额头，叹了口气。她这老古板的性子，无非是不想让她治下的雨澜城多养一个“废物”族人。
“等战事过后，我会把他们全都带到雨原城或雨凌城，分散安排。”我摆摆手，转而看向草，“早上听说你们是骑大象来的？”
草点了点头，疑惑地问：“是啊峰哥，怎么了？”
我摩挲着下巴，脑海里闪过骑大象的念头，问道：“没有食人族的驯兽师，它真能稳稳驮着我们走？”
一旁的颖蹦跳着接话：“可以啊峰哥哥，可好玩了！你要骑吗？”
我下意识点头：“你们是怎么控制它的？”
颖笑呵呵地从麻衣里掏出个小骨哨，晃了晃：“用这个呀。”
我接过骨哨仔细打量，放到嘴边一吹，只发出“嘘嘘”的轻响。“就这样？”
颖立刻翻了个白眼：“才不是呢，峰哥哥……”
话没说完，一旁的草急忙捂住她的嘴，咧嘴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峰哥，跟你说个事。”
我抬眼：“啥事？”
草笑得更欢了：“峰哥，你要是想骑大象，就必须带着咱们才行。”
我嘴角忍不住抽搐，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怎么？还学会用心机了？”
草咯咯直笑：“才没呢。”
一旁的颖也顺势钻进我另一个怀里，揪着我的头发撒娇：“峰哥哥，你就带着俺们去吧！这么多人围着驯兽部，压根出不了什么事嘛。”
话音刚落，一旁的女巫红撇了撇嘴：“怎么把咱们的小蝶忘了？你个没良心的族长。”
我心里一阵抗拒，实在不想再跟她多费口舌，急忙对草和颖说道：“你俩出去准备大象，咱们立马出发。”说罢抬腿就走出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