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另类的小船轻轻摇晃，它自发地向上游飘去，静立其上的黑袍女孩无须划桨，无声地凝望拍在船身的三两朵浪花。
她的视线落到左手食指的戒指，灰扑扑的，毫不引人注目。
“还没有亮红光......看来不用支援。也没有亮绿光，说明到现在还没完成命途任务，这也太慢了点。”
她自言自语道，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时迁才会展露一丝孩子气。
谁能想到，反塔联盟的一把手居然还不到二十岁。
“要以最快的速度杀死天使恶魔，找出灾难神庙的秘密才行。应灵和百魅心得快点了。”
“小阿芒在外面接应，也会安全一点。”时迁喃喃道，“还是别带太多人进去了，只会添乱。”
她在进入神翕领域——回望溯流的那一刻就完成了命途任务“回溯”。
回溯要求她逆转或者逆转过时间，所幸她几年前就干过这事，倒是省了力气。
现在只需要在这里等待另外两人的消息，随时都可以进入天使教堂，抢先灯塔一步。
她的生命只够她再用一次魔盒，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逆转时间。
哪怕当年的事情重现......
“大风天，你如今怎么样了呢？干过那么多坏事的你，死后会下地狱吗？”
时迁弯起嘴角，“我反正是不想再见到你了，等我也下了地狱，再好好地和你叙旧吧。”
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掀起女孩的袍子，露出她俏丽的脸蛋和雪白的脖颈。
纤细的天鹅颈本该是艺术品般的存在，却爬满了丑陋的瘢痕和细孔，多年过去还会隐隐作痛。
很明显，她也是灯塔实验的受害者。
这样的伤口她身上还有不下百处，每一处都拜那个最该死的驱魔机器所赐，拜灯塔所赐。
时迁理好黑袍，把自己的脖子重新盖住。
她昂起头，扯出一个病态的微笑：“不只是她，每个人都该死。这个世界的存在，本身就是真神遗留的错误。”
......
载着时迁的小船遥遥领先于大风天，就算她把船桨划裂也不可能追上对方。
除非时迁顺流而下，这样能和逆流而上的大风天碰个正着。不过至少现在她们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大风天和蓝调共处一身，从她们身边流走的过客也都是两人一起见过的，无法辨认到底谁才是时间长河的观测锚点。
蓝调道：“等时间回溯到你还活着的时候，就能够分清了。”
“真是朴实无华的辨别方式呢。”
大风天道，又看见一只小船从上游飘来，坐在船上的两个女孩都是幽紫色的头发，正和对方嬉笑打闹。
这是一对同卵双胞胎，共享一个魔盒，姐姐叫做幽魂梦，妹妹叫做游魂梦。
大风天怔怔地望着她们远去，黑色空间里那片艳丽的彼岸花无风自动，花丝飞舞，似在呼唤它们的原主人。
“......？”幽魂梦眨了眨眼，朝后看了一眼。
澄澈的河水中空无一物，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和妹妹。她莫名想到了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她们这是在哪？
游魂梦环顾四周，问：“姐姐，你在看什么？”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幽魂梦摇摇头，荡着船桨继续她们的旅程。
姐妹花并不知道，有两个未亡的灵魂盯着她们看了很久。
蓝调：“走了呢。”
大风天怅然若失：“是啊，真应该和她们说声谢谢的，梦核帮了我们很多。”
“带着她们的盼望，继续走下去就是了。”蓝调笑了，“这才是最好的道谢。”
大风天叹了口气，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朝上游使劲张望。
蓝调知道，那个人要来了。
那个大风天心里的白月光，永远正义却早早陨落的——灯塔之光。
果不其然，没等大风天张望多久，一只轻盈的小舟如同掠过水面的蝴蝶，半点动静都没有，就这样闯进她的视野中。
照肝胆的身形和面庞一如初见，紧身上衣勾勒出她柔美挺拔的轮廓，微微上挑的眼尾为她的帅气增添了几分女人味。
她盘坐在船头，面前漂浮着一面小巧的圆形镜面。
大风天连划船的正事都忘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女人。
她也明白，时间长河中的照肝胆只是现实的投影，是通过自己的记忆生成的一缕旧时的亡灵。
可饶是如此，她也情不自禁地感到悲痛和怆然。照肝胆，她最初遇到的驱魔人之一，也给她留下了最深的印象。
一无所知的少女惶惶地前进，有幸和照肝胆并肩走过一段并不漫长的日子，从此明晰了未来的道路。
除了蓝调之外，照肝胆是大风天最喜欢的人。这份喜欢，从来没有随着对方的死去而流失，在一年后的今天仍然不可抛弃。
蓝调少见地没有插嘴，安静地等待照肝胆的到来、瞬息的重逢，以及再度远去。
大风天不得不承认，她刚才追问蓝调时迁的事情，未尝不是因为想到了照肝胆。
她不由自主地思索和渴求，如果她是时迁的话，或许就能改变照肝胆死去的时点，彻底扭转对方早早死去的悲惨命运。
即使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她想来也会在所不惜。
这一瞬间，大风天和曾经的时迁无比相似，都可以凭借刹那的冲动和不舍付出一切。
蓝调嘟囔道：“一定会后悔的吧？”
倒也未必。若是询问蓝调是否后悔为了大风天踏上如今的道路，她也决然不会回答一个“是”字。
每个人在爱面前都会变成疯子吗？
反正现在的蓝调是这种人。
照肝胆的小船越发近了，大风天擦去眼角的水渍，学着照肝胆曾经的样子，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姐姐。”大风天在照肝胆生前从来没叫过她姐姐。想到这里，她眼眶又泛了红。
姐姐，我会为你报仇的。
也许是命运的眷顾，照肝胆的船距离大风天最近，其他人都要隔上几米，她却只间隔了半米左右。
这几乎是擦肩而过了。
镜面造成的反光灼伤了大风天的眼睛，当她再次睁眼时，镜面便被照肝胆的身子完全挡住了。
她没看清，但蓝调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面小巧的圆镜，完全照出了照肝胆的脸，映出她泛红的眼尾、湿润的眼眸，还有透着留恋却不得不放弃的惨笑。
蓝调怀疑照肝胆能看得见大风天和这只小船，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大风天说。
不然这孩子肯定会抛却一切，逆天而行。
“这样和你的心愿就背道而驰了啊。”蓝调心想，“对吧，灯塔之光？”
大风天没有回头看，擦了眼泪继续划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