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为了她一个人能够回家，所以她就拿别人的性命不当回事？
可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些都是虚拟的，都是数据。只有赢了才能回到真实的世界。
是假的吗？真的就是一场游戏吗？所以死了人也无所谓是吗？
“我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陛下？你没事吧？”小荷看着喃喃自语的陈菀有点说不上来的害怕。
良久陈菀才讷讷道：“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回宫路上陈菀忽然问道：“小荷，你觉得我变了吗？”
小荷眨眨眼：“陛下？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陈菀不理会她的问题却继续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已经变成了我曾经讨厌的模样？”
“没有啊。”小荷有些纳闷：“你兢兢业业地做这个皇帝，没有奢侈铺张，没有给百姓增加赋税，有灾就救。也没有用权力滥杀无辜……这就已经很好了。”
“可我……发起了战争啊。将士们的性命也是性命啊。”
“这怎么说呢？”小荷挠了挠头，皱着眉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菀疲倦道：“罢了罢了，我都想不明白的事，你这一时半会儿肯定也想不明白。回去吧……”
……
浮玉城这场仗打得异常艰辛，时不时就会吃败仗。大军艰难地坚持到了腊月，派出去的十万大军已经折损了三成。
朝臣明里暗里指责她穷兵黩武，导致朝廷损兵折将。如今这仗打得如此惨烈再打下去恐怕是要全军覆没，还不如趁早班师回朝还能保留实力。
又到了让陈菀做决策的时候。
这个决策太难了，太难了。
如果此时撤回，那么之前的损失就全都白白浪费了。但如果不撤回，难道眼睁睁看着七万人都死在浮玉城吗？
是继续，还是后退？她早已经没了主意。
无奈之际，她选择出宫看看。她没有惊动其他人只带了小荷和小白便装出行。
宫外的灵都似乎一点都没变，还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繁华喧嚣，人们都是步履匆匆的模样。
陈菀轻笑：“其实谁做皇帝都一样吧？根本不会对百姓有什么影响。”
小荷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倒是小白说道：“也不一样。要是遇到昏庸无道的，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就会想念明君。”
“那什么叫作明君呢？”陈菀问。
小白却答不上来了。
三人继续前行。
“欸？那不是方大人吗？”小荷惊呼。
陈菀定睛一看，有个身着青色布衣简朴到不像话的年轻人正在一个冒着热气的小摊前买糕点，不是方明时还能是谁。
还不等陈菀说话小荷就高高挥手打起了招呼：“方大人！”
方明时转身，一见是他们忙付了钱小跑过来。
他激动的脸颊红扑扑的：“你……你们怎么出来了？”
陈菀玩笑道：“微服私访，看看民间有没有疾苦。”
“那你可有收获？”
“有。”陈菀郑重其事道：“你手里的蒸糕看起来倒是挺不错的。”
方明时愣了愣，见小荷在笑才反应过来，他把蒸糕递给陈菀道：“这家蒸糕现在可不容易买，做糕点的奶奶经常不出摊。今天好不容易等到她出摊，你们也算是运气好。快尝尝！”
小荷不跟他客气，拿过来就吃。尝了几口后眼睛都笑弯了：“好吃好吃……可是为什么不每天出摊卖呢？那不是能挣更多银子？”
方明时笑道：“从前是迫不得已，家里穷所以才每天出摊谋生。如今日子好过了，儿孙都有了活计能挣，便不让她一把年纪如此辛劳了。”
“原来是这样。”小荷点头，道：“怪不得哈，这街上做买卖的都是年轻人了。上了年纪的是不多见了。”
“这要归功于你啊，菀儿。”方明时看向陈菀。
“我？”
“是啊。你出身于商贾之家还是个女儿身如今却可以登基称帝，这给了无数人从商的底气。商户也从下九流一下便翻身成了上等人。从商之人越来越多，市场自然就越来越繁荣。不仅如此，无数闺阁少女也走出了家门，愿意去从事工农商等工作。如此这般劳动力也增加了许多，家庭的收入也多了几份。百姓欣欣向荣，这都是你做的榜样啊。”
陈菀愕然，她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竟然也给了许多人改变生活的力量。
陈菀低语：“我……倒是真没想到会这样。”
“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方明时温和道：“反正你今天也出宫了，不妨也跟着我走走。我带你看看灵都的变化。”
“……嗯。”
左右无事，不如就四处走走。
陈菀他们跟着方明时来到了一处名叫犬闻巷的地方。这个巷子看起来十分破烂不堪，与这个灵都简直可以称为格格不入。而且看起来已经是个空巷，几乎没有人活动的痕迹。
小荷皱了皱眉头：“这什么地方啊？”
方明时解释道：“这是从前灵都人听到就闻风丧胆的恶人巷。”
“恶人巷？”小白立马护在了陈菀身前。
“白兄放心，我说的是以前……如今这里的恶人已经都走了。”
“走去哪里了？“
“去军营了。”
小荷笑言：“新鲜，恶人也会集体幡然醒悟吗？”
“倒也不能算幡然醒悟，只是他们算了一笔账。如今的军饷高，待遇好。投军虽然不比做流氓赚的多，但是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怕官府围剿。万一立了功，还能回来做官。这不比做流氓更合算？”
小荷拍手叫好：“原来流氓都去前线了啊！”
方明时道：“这也是因为如今的军纪严明，军饷又合理，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愿意去军营。”
小白也道：“没想到，招兵居然还能把城中的流氓给清理了。真是一举两得。”
陈菀却沉着脸半晌没有说话。
等离开了犬闻巷才听陈菀说道：“军饷再高，有命重要吗？”
三人俱是一怔，说不出话来。
方明时闻言，总算明白了陈菀的症结所在。
方明时问道：“菀儿，你觉得南秦和东秦有没有可能可以和平共处？”
陈菀毫不犹豫地摇头：“绝无可能。”
“我也是这般想的。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两国之间必定是会争得头破血流，就算是你想止戈，南秦难道就会停止进攻？到时候落人下风可就不止是战死将士的事了……”
陈菀明白他的意思。她没有说话，方明时也没有说话，两人并肩走了许久。
良久陈菀忽然停下来，道：“方明时，你觉得我是个好皇帝吗？你凭良心说。”
方明时失笑：“凭良心说，不算昏庸……却也说不上圣明。”
“那就是一般喽。”陈菀有些失望。
“是一般。”方明时却忽然话锋一转：“可是你知道吗？就一般的帝王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一般证明你不曾横征暴敛，一般证明你没有闭目塞听罔顾民意，一般证明你没有骄奢淫逸……虽然是一般的帝王，可却已经是百姓之福。”
陈菀笑了：“原来做皇帝的标准这么低啊，那看来我是做得不错了。”
“笑了就好。”方明时也笑了：“菀儿，你不需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许多决定是你非做不可，尽管可能会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可是这就是帝王，帝王要以大部分百姓的利益为先，你心里的不忍都只能先收起来。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吞并南秦，只有两秦合一才能中止战争，发展民生。”
陈菀忍不住道：“我恐怕，等不到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