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病了的消息传开，百官一时都有些惊讶。
但凡有点门路的，都知道王侍郎是柳相的人，这王侍郎刚被治罪，柳相就病了，这不得不引起他们的猜测。
幽静的竹林间深处，潺潺溪流边有一座木质小屋，篱笆门发出吱呀一声，一个身着护卫服饰的男子走了进去。
他行至主屋前，单膝跪地，抱拳道：“相爷，柳相爷病了。”
“哦？”邱相似乎来了兴趣，屋门打开，邱相挺着大肚子走了出来。
他抬了抬手示意护卫起来，“皇上竟然舍得？”
他前几日便从二儿子邱宸的来信中得知了相州之事，他当时还有些惋惜，但想到他早已不再掺和朝中事宜，便也没有上心。
这乍一听说柳相病了，好真来了兴趣。
要知道，柳相之前也不过是光禄寺的一介小官，甚至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谁曾想能因为有个受宠的妹妹一飞冲天，连他这个两朝元老都得给他让步。
皇上这是觉得柳嫔死的够久了，又喜新厌旧了？
转念一想，曹贵妃可不就是这个新，皇上这都年近半百了，曹贵妃这都还能为皇上产下一皇子，可不就是对男人最大的成功吗？
想到这里，又不由想起顾国公，“那顾国公之子的事情是如何处理的？”
护卫摇头，“并未听说，好似皇上并没有过问。”
“这怎么能不问！”邱相不由叹息，“去找太子詹事...”
...
国公府。
顾落衡坐在书房发呆，身前的书桌上一张展开的信纸，信纸上除了‘至江上歌’四个字后，便是一大团墨汁晕染其上。
他手举着笔，不聚焦的眼神显然说明了他在神游，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大少爷！”门外小厮焦急的声音传来，随之人也冲了进来。
顾落衡这才回神，低头看向信纸赶忙放下手中的笔，看着那团墨汁皱眉。
“大少爷，夫人喊您过去。”
“母亲找我何事？”顾落衡沉声问。
小厮摇了摇头，但充满担忧的眼神显然预示了事情的严重。
顾落衡叹了口气，起身。
他正好也有事情要和母亲说，那就见见吧。
穿过拱门，又走过一条连廊，院中的嬉闹声变得清晰起来。
孩童的嬉笑声中夹杂着妇人不时的提醒声，就这样听着，都觉得让人神之向往。
可他知道，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属于他的那一份。
“夫人，大少爷来了。”婢女的通传声打断了院中的欢乐。
七岁孩童飞扑过来，稚嫩的喊着，“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顾落衡下意识要接住他，却被身旁的婢女率先一步牵过孩童的手，“小少爷玩累了吧，奴婢带您下去休息。”
孩童不乐意道：“我不要，我要跟哥哥玩。”
“熠儿乖，娘有话要和哥哥说，你先自己去玩。”顾夫人声音轻柔。
顾落衡默默地收回了手，他又怎么不知道这只是一句委婉的拒绝，他们根本就不喜欢他跟顾落熠接触。
或者说，他们就不喜欢他这个人。
顾落熠被带走了，他吵闹的声音渐渐远去，顾落衡才上前一步行礼。
“母亲，您找我何事？”
顾夫人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无声的闭着眼睛，这一闭就是大半个时辰。
顾落衡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一盏热茶换上，顾夫人才缓缓睁开眼睛，毫不犹豫的将热茶泼了出去。
茶盏在顾落衡身前碎裂，他目光也不似之前的卑谦，变得冷硬起来。
“母亲这是何意？”
顾夫人闻言冷笑一声，“在外面混了一年多不见踪影，这一回来就给国公府闯下这么大的祸事，你还问我是何意？”
顾落衡沉默不语，低垂的脸上满是凄凉。
他刚恢复记忆后便隐藏了踪迹，联系了自己的心腹调查自己被害一事，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要他死的是眼前这个他一直敬爱的母亲。
他闭了闭眼睛后看向顾夫人，问道：“母亲可知伏瑾是谁？”
伏瑾！
顾夫人脸色瞬间泛白，她眸光闪烁看向顾落衡的眼里满是警惕。
“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父亲吗？”顾落衡又问。
顾夫人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阴郁，“谁告诉你的？你知道什么？”
她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顾落衡眼中闪过痛苦之色。
“所以，我根本不是您的孩子，是吗？”
白绍丘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原来那幅画上的女子真的是他的娘亲。
“我娘呢？”
虽然他的心里早有答案，但他问出这句话时，还是忍不住的期盼着。
只见顾夫人讽刺一笑，再也不掩盖她的憎恶鄙夷。
“你娘？那个贱人早就死了，不然怎么可能任由你好好的长大！”
去母留子，已经是她最大的心善了！
“你为什么要活着回来！我养了你二十多年，我便痛苦了二十多年，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顾夫人神情激愤，涨红着脸质问他。
顾落衡心揪的疼，他一直以为母亲对他的严厉是因为他是她唯一的儿子，整个国公府往后都要压在他的身上。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是真的不愿意看见他，是一眼都不愿意。
“母亲不过是担心世子之位落到我的头上而已，我不会跟弟弟争的，您也...”
“争？”顾夫人赤红着眼瞪他，“你拿什么争？不过是个私生子罢了，想想若是你的身世公之于众，皇上怎么可能会将世子之位给你！”
顾落衡余下的话卡在喉咙，噎的他眼眶泛红。
他不舍的紧紧盯着眼前几乎疯狂的妇人，原来在她眼里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垃圾，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可是这么多年啊，她真的对他没有一丝怜爱吗？
顾落衡动了动嘴巴，那句母亲却再也叫不出口。
顾夫人力竭瘫软在椅子上，身后的婢女递上一杯放凉的热茶，她颤着手缓缓喝下。
“行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你便收拾收拾离开吧，别再出现我眼前，这样我也许还能念一念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情。”
她放下茶杯，第一次无悲无喜的看向她一手养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