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大伯娘和三婶一连串儿地生了那么多个，她却从没谁说起过，生娃子竟然还要遭这等罪！
哪怕接生婆是个女人，她也觉得难以接受。
“放松！对……再放松一点儿……”
接生婆知道她是第一胎，对她的反应倒是没过多在意，轻轻地拍了下她的大腿内侧，两只手肘又将她的两个膝盖，分别往两边压了压。
好在没过多久，她就感到接生婆把手抽了出来，低声吩咐道：“可以把裤子穿上了。”
“大娘，您这……这是在干啥？”
方雨桐起身，一脸难堪地问道。
正洗着手的接生婆动作一顿，耐心解释道：“这是在查验你开了几指，你开指有点儿慢，现在才开了两指不到，离生还早着呢……”
“那要开到几指，娃子才能生得出来？”
“十指。”
听了接生婆的话，方雨桐就有些傻眼，一脸挫败道：“我疼了那么久，就只开了两指？！”
接生婆习以为常道：“正常，不是说发作才半个时辰吗？头一胎本就开得慢一些。”
接下来的时间，疼痛来得愈发密集，疼得时间还加长了不少，吃晚饭的时候，一碗饭吃下来，她都要疼上两次。
痛的时候停下不动，等缓过这一波，就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拉。
吃完晚饭，接生婆接着又检查了两次，还不到三指。
方雨桐欲哭无泪。
等于她疼了半下午的时间，居然只开了一指，还剩七指多，这么算下来，岂不是说她还要疼上几天？
这不要了老命嘛！
原本还对查验开了几指的事儿，万分抗拒的方雨桐，开始期盼起这事儿来。
可直到子时初（凌晨十一点），接生婆检查完之后，说还是三指不到。
方雨桐更加崩溃了，岂不是说，她这两三个时辰都白疼了？！
“那咋办？！”
陆文且也傻眼。
媳妇儿的身上，已经全部汗湿了。
“咋办？只能等了。”
接生婆倒是心有成足地说道：“只要羊水还没破，娃子就不会出啥大事儿，最多就是产妇多吃点儿苦头，可生娃子，又哪有不吃苦头的理儿？熬着呗！”
“那，那要是羊水破了呢？娃子会咋样？”
方雨桐都顾不上阵痛了，苍白着脸，龇牙咧嘴地问道。
“咋样儿？肯定会被憋坏呀！”
接生婆显然是经过大场面的，一点儿也不见着急，反而劝起了方雨桐这个产妇，“哎呀！你先别自己吓自己，有那胡思乱想的时间，还不如多下来走走，再尽量往下蹲一蹲，指开得会快一些……”
方雨桐听得提心吊胆，只希望那叫啥羊水的，千万别那么早破，要是娃子出了啥问题，她只怕得难过死。
等疼过这一波，她就在老婆婆和自家男人的搀扶下下了床，一步一步地在房里来回转着圈儿，时不时还得往下蹲一蹲。
等阵痛来临的时候，就撑着腰站那儿缓缓……
养儿方知父母恩，这会儿的她，脑子里想得最多的，是刘氏这个阿娘。
十七年前，自家阿娘是不是也像她这样痛苦煎熬？
不！可能比她还更难熬。
最起码，老婆婆对她是没得说的，可不像阿奶对阿娘那样横眉冷对。
另外，只要她想吃，就有各种有营养的吃食轮番上阵。
这里还是县城，万一有啥事儿，出了门没多远，就有医馆大夫……
可那时候的阿娘呢？
婆婆在一旁横挑鼻子竖挑眼，家里更是要啥没啥。
别说鸡蛋了，那时候的她，只怕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更何况，还是在石子村那条山沟沟里，真有点啥事儿，说不得就是一尸两命。
若老天有眼，让自己平安生下腹中的娃子，她一定要当面好好感谢一番，那个费尽千辛万苦，把她带到这个世上来的阿娘。
又一阵阵痛来临，她继续咬牙坚持着……
苟长平已经睡熟，江娘子医者仁心，侧耳聆听了一阵主房传出的呻吟声，给娃子掖好被子，不放心地又下了床。
来到方雨桐两口子的窗下，敲了两下窗沿，清了清嗓子问道：“夫人，可需要我再给您把下脉？”
方雨桐还没出声，就听见老林氏迭声道：“需要需要！快进来吧……”
陆文且赶忙扶着媳妇儿坐在凳子上，好让江娘子诊脉。
在方雨桐又经历了两次阵痛之后，江娘子终于松开了诊着脉的手，松了一口气道：“夫人的脉搏强劲有力，没啥大事儿……”
“没事儿就好，文且，你扶我起来，我再试着走几圈！”
陆文且眼里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了，皱着眉头沉声道：“媳妇儿，等生完这胎，不管是男是女，咱都别生了……”
大不了，用肠衣用到老死算了。
虽说要费点儿银钱，但现在这点子银钱对他们两口子来说，犹如九牛一毛。
老林氏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待看到小儿媳妇那一头一脸的汗，她又老老实实地把嘴闭紧了。
但那紧皱的眉头，仿佛能夹死蚊子。
接生婆看得直乐，低声笑道：“大嫂子，你就放心吧！”
“再疼，也就是这么一会的事儿。”
“等生下来，看到心心念念、乖乖巧巧的娃子，都不用你这做老人的催，产妇她自个儿就会想多生几个……”
说完，打了一个哈欠道：“来这之前，我连着接生了两个娃子，直到这会儿还没睡觉呢，你们可有空余的房间，好歹让我眯一会儿，这上了年纪啊，体力就是跟不上了，没休息好，等下把娃子滑了，那才闯了大祸呢。”
“你儿媳妇这情形啊，看着还有得磨呢，等破了水儿，再叫我起来也不迟……”
老林氏觉得有道理，忙领着她去了自个儿的房间。
牛妈白天刚铺好的床铺，她自己不要说睡，坐都还没来得及坐一下，就便宜了接生婆。
这一整夜，一家人都没睡成。
包括牛妈和江娘子两个下人。
江娘子一直在产房里待着，有她这个半吊子大夫在一旁，哪怕家里根本没药来配，但就时不时帮着给把一下脉，多少也能叫人安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