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海战,从辰时打到戌时,从旭日东升,打到日落西山,打的原本清洌可鉴的海面上,四处都是随波飘荡的残肢断腿、破碎旗帜、还有成堆的木片铁壳。
海浪阵阵涌过,却掩盖不住这场,惨绝人寰的浴血之战...
再次摄入镜头的,是北洋的定远、镇远、来远、靖远、致远、经远六艘战舰,他们以鳞次阵形,整齐行驶,朝着日舰步步紧逼,尾后,尚有十余艘鱼雷快艇,紧跟主舰,鱼贯尾行。
反观日军这边,松岛重伤难支,扶桑几近破碎,剩下的高千穗、秋津洲、千代田、严岛、桥立还算尚有一战之力。
余下一艘西京丸,战力都可以忽略不计,它本是一艘民用邮船,现被日本海军的大当家桦山资纪征为座驾,自战斗一开始,便由赤城炮舰,一路护航,在联合舰队中的级别,基本可以划归到吉祥物一类。
随着日舰的接连沉没,丧钟已化作声声敲击,在伊东佑亨的心头反复蹦迪,他脸上好似一张揉皱纸页,目光呆滞的眺望远方,而远处,正是浪速舰熊熊燃烧的残骸。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伊东佑亨低垂着硕大脑袋,嘴里喃喃自语,出海前的胸有成竹,在此刻,却显得讽刺无比。
“长官啊!松岛舰的受损太过严重,若再不抢修,恐怕,将要难以维系了!”
舰长梶本的小声提醒,在伊东的耳里,却如惊雷炸响,他内心一阵苦涩:
“唉~~
松岛啊松岛,你怎么就成了强弩之末呢?莫非?我们今天注定要,葬身此地?”
眼下情况危急,已容不得伊东瞻前顾后,它咬紧后槽牙,话音中,带着一丝透体绝望:
“即刻升起信号旗!通知各舰,松岛不再履行旗舰职务,从此刻起,剩余战舰,各自为战!”
然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松岛的信号旗,倒是打了几遍,可身后的日军五舰,却如狗皮膏药,紧紧黏在松岛身后,尽管左拐右挪,都始终甩不掉这群尾巴。
而海上的另外两艘非战斗编船,在茫茫大海上,显得孤苦伶仃,仅仅一晃眼,所有战舰都一溜烟地朝着战场外钻去,吓得这两舰呀,那是肝胆俱裂,它们铆足全力,只为紧紧跟上日舰逃跑的步伐。
“这群蠢猪!不去保护部长,全都跟着我干嘛?!”
伊东失声怒吼,生怕今个儿要赔了长官又折兵。
不得已,松岛只得再次升起卸任旗语,并额外补充了一组旗语,好言劝慰剩余各舰:
“各位老大哥,小弟的主炮已经歇了火,再呆在战场,恐怕已是自身难保,你们就当行行好吧,要不就去攻击敌军主舰,要不就掉头回去,救救大佬吧,你们自个儿瞅瞅,这部长都吓成啥鸟样了?”
好不容易,日军的剩余五舰才恋恋不舍地从松岛身后离开,它们以纵队编队,向右猛打转向,朝着西京丸方向疾驰而去,准备先施救援,再想下文。
“嘿!你们瞧,那里有艘落单的运兵船耶!”
刘步蟾站在了望台上,兴奋地用手指着在海面上东逃西窜的西京丸。
丁汝昌顺势看去,也是忍不住咧嘴一笑,嘿嘿,想不到天上还真的会掉下军功呀。
踏破铁鞋无觅处,捡来全不费工夫。
就在西京丸进入定远主炮的射程范围后,刘步蟾高声大喝:
“所有炮手,都给我盯紧前面的那艘小铁船喽!打得准,大爷重重赏!打不准,你们等遭殃!”
话音一落,定远舰艏的两座双联主炮便死死盯着敌舰,等西京丸恰好窜入主炮的正前方时,两座主炮轰然出击!
“嘭!嘭嘭!!”
响彻云霄的炮响过后,四颗开花榴弹猛地窜出炮口,朝着六里之外,瑟瑟发抖的日军弱舰,直奔而去。
“嗖~~嗖~~”
“砰砰~~
噼啪~~噼啪~~”
西京丸的运气较好,榴弹仅在甲板上方爆炸,只有军官室附近的房间被付之一炬,此击并没有伤到敌舰核心。
但在一旁护航的赤城号,反倒是撞了血霉,定远发射的一颗榴弹,恰好命中赤城舰桥的右侧炮盾,炮弹在着弹点发生了剧烈爆炸。
“轰隆!!”
巨响过后,两名炮手被当场打死不说,爆炸的碎片,还正好贯穿了在指挥舱观看海图的舰长头部。
顷刻间,一滩不可名状的半固体物,铺撒在了海图台上,罗盘针也被鲜血瞬间浸红,闻声赶来的医护人员,连看也不看,当场便宣布舰长毙命。
还没等赤城喘上口气,便又被疾驰而来的经远连击两炮,刚刚才喜提代理舰长的佐藤被当场轰飞,前部甲板也被速射火炮打了个透心凉,火药库员、唧筒炮员、捕索员等死伤甚多,蒸汽管随之破裂。
舰一停摆,数弹瞬间袭来,大樯应声轰倒,舰上死伤无数,指挥官员几乎被全数击毙。
此刻,日军剩余五舰也折返回来,将西京丸死死护在身后,并对着经远发起合围猛攻。
面对日舰的猛烈围攻,林永升丝毫不惧,他对着帮带,大声下令:
“给我把船舱木梯都给扔喽,所有兵士,都不准退!把龙旗悬于桅杆顶处,让这些贼人们看看,咱们誓死奋勇的决心!”
如果说这都还算情理之中,那林永升命令所有陆战队和水兵在甲板上集结,只等两船相撞,所有人就立马跳帮夺舰的壮举,着实把日军吓得够呛。
“弟兄们,此战不捷,此海,即吾死之所!”
日军五舰生怕跟这群亡命徒短兵相接,它们纷纷加速驶离,只敢在远处射击,不敢再靠近经远一步。
无奈,经远猝为日舰所环攻,船身在强大炮火下,支离破碎,林永升亦身中数弹,破脑而亡。
“嘭嘭!!嘭嘭!!”
“轰隆~~哗~~”
急速赶来支援的定远主舰,被日军五舰发射的一连串排炮击中,定远舰上的了望台也被火炮瞬间击毁。
“啊呀!”
正在望台上督战的丁汝昌,颈项头侧皆被大火烧伤,一时间难以起身,更是无力指挥战事。
“嗖嗖~~嗖嗖~~
“啪啪~~”
紧接着,日舰又是一发速射排炮,定远上的帅旗被直接打落,信号索具也被全数摧毁,信旗无法及时发出,舰队一下便失去了主舰的指挥联络。
“呜呜~~呜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刺破耳膜,贯穿云霄的鸣笛声,自南方,远远传来。
在日军耳中,这是恶魔的咆哮,而在清军听来,这却是胜利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