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久远的约定
“你好，给我们来两份豚骨拉面，不加葱，每份都加个鸡蛋，煮熟，不要荷包蛋。”
“哎哎！来啦来啦～”听到有客人上门的居酒屋老板娘匆匆从后厨里出来，“哎哟！是你个死老头啊？都多久没有来看过我了？咦？这不是小杰嘛！来来来，让大娘摸摸你的脸蛋。”
“嘿嘿～阿姨好久不见，您还是那么精力充沛。”小杰呆呆地站在那任由老板娘沾着菜油的手在他脸上反复揉搓依然笑脸相迎。
“哎～！好孩子真乖，阿姨这就给你做好吃的，你先坐下。”老板娘满意地点头，摸了摸他的头同时白了站在小杰身边的六指一眼。
二人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为什么胖阿姨每次见老大你都没有好脸色？”小杰不解地问身边这位灰色大衣上沾满了灰尘的老人。
“很久以前……落魄的时候整天到她这里蹭饭吃，都记到账上了。”六指不紧不慢地答道。
“……该不会一直没结账吧？”小杰眼神中透着无奈。
六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算是默认了这个答案。
他看向一旁车水马龙的跨海大桥，前不久由莱昂与亚里沙引发的那场重大事故早已处理完毕，这里也恢复了正常的交通。
只有那钢铁桥梁上大片的磨损划痕诉说着那场故事。
夕阳半挂在半空中，还未下山，火红的光芒如同万丈的烈焰将半边天空点燃。
六指开门见山地说：“我看你最近好像跟维利尔的人走得挺近的。”
小杰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六指那张如同枯木般干瘦的脸有些畏缩。他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想好该如何向自己这位老大表达自己的想法，此刻对方竟然先一步提起了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嗯……学院的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梅涅尔阿姨还说要…送我去读书。”
出乎小杰意料，平日里冷得不近人情的六指竟然微微点头，赞叹道：“唔……维利尔学院确实是个好去处，我跟他们接触过不少，确实是值得信任的一群人。不过他们的规矩可不少，比如……”
小杰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老人，这一刻的他显得那么地陌生，原本那如同猫头鹰般的脸上现在慈祥得像个照顾出远门亲孙子的老爷爷。
“……老大，你——不责怪我擅自离开组织？”小杰小心翼翼地问。
六指幽幽地叹了口气：“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小杰低下头，回想起那个下着小雨的夜晚，也是在这里，老人对他说——
【跟着我走吧，但记住——等哪天你找到了真正属于你的家时，你必须得离开这里】
小杰：“我以为老大你当时只是……说说而已…”
六指摇了摇头：“我从不在本家的问题上开玩笑，杜马家族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所有加入到其中的人都或多或少因为某些原因已经无法回归正常社会。这里更像是一个庇护所，但是终究不是一个家，或许你会舍不得这里所谓的‘家人’，但实际上能够离开的人才会得到他们真挚的祝福。”
“面来啦面来啦～！”
正在这时端着两碗脸盆大小豚骨拉面的老板娘走了过来，满脸溺爱地将其中一碗递给了小杰，显然给这两位客人她特别加料了，“我再去给你们拿点喝得，等我一下。”
随后她又转身走进了厨房。
小杰看着眼前这碗满盈的拉面有些恍惚，在那个雨夜似乎也是同样一碗面，回忆涌上心头，所以他呆呆地看着面迟迟没有动手。
“没胃口？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了。”六指平静地看着他。
“不不！现在我也还是最喜欢。”小杰用力摇头，大快朵颐起来。
六指看着他局促的样子轻轻地笑了，伸出自己那双手指已经为数不多的手说道：“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讲过为什么我只剩下这几根指头？小杰。”
“我记得你说过……是在军营里，以前跟公国交战时断掉的？”小杰不假思索地说。
六指笑着摇头：“不是的，其实那是我撒了谎。我真正失去它们的地方……是在赌场里。”
小杰：“！？”
早年的六指确实是有过参军的经历，但因为战场负伤让他的身体已经不能担任军中职业所以退伍了。
退伍后的他过了一段正常的生活，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还有了个孩子，是个男孩。
但是不得不说年轻时的六指并不能算得上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甚至连好人都很难算得上。
军旅生涯让他染上了赌博的陋习，早出晚归地窝在赌棚里连生活都荒废了，失去了工作，连家里仅有的家当也被他输的一干二净。
妻子实在忍受不了这个烂人带着儿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
最后六指甚至因为欠下负债无力偿还被人硬生生砍掉了那四根指头，然后像条死狗那般丢了出去。
万念俱灰的六指像坨发臭的垃圾那般躲在垃圾堆里，那一夜大雨滂沱，直到此刻那个铁石心肠的废物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很快就会像一条野狗般死在那里。
他哭了，懊悔地哭了，哭得撕心裂肺，但是雨声盖过了他的哭喊，就像这座城市不会去在意一条失败赌狗的眼泪。
但是或许是命运的女神无意间地一瞥，让男人获得了人生的第二次机会。
一个衣着光鲜的小男孩打着伞出现在了沮丧落魄的六指面前，那个男孩甚至比小杰还要小上不少，但是那双稚嫩而锐利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他的灵魂。
男孩伸出了手，邀请他加入杜马家族。
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总还会给你留一道窗户的。
在许许多多人眼中闻风丧胆的杜马家族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可怕，至少对于早已无退路可言的人来说，当他们出现在你面前时。要么，是为你带来死神的邀请函，要么，是给你人生中仅有的最后一条退路。
就像溺水的绝望者抓住一根漂浮的稻草那般，当灰暗至极的人生里忽然照进了一束光，哪怕那束光是黑色的，你也会不顾一切地扑向它。
于是六指便成为了杜马家族的一员，从此改头换面死心塌地地为家族服务，如同许许多多加入了杜马家族的人那般，他们早已没有退路可言，这便是他们的家。
后来六指曾经找到过那离开了他的妻子，她与自己一样早已垂垂老矣，离开后她也没有再嫁，而是独自抚养了他们的儿子长大。
他的儿子甚至已经结了婚，有了个可爱的女儿，家庭美满。
六指只是遥遥地在远处看着他们便默默地离开了，是他亏欠了这对母子，实在是没有颜面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或许在他们的心目中，自己这位父亲早就已经死在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那样也好，少了挂念。
之后的某一天，相似的雨夜，六指无意间发现了一个趴在泥水里挣扎的小男孩。
男孩的腿受了伤，血肉模糊得连骨头都能看清楚，他就趴在地上挣扎地爬行，满身污垢。
六指与那个趴在地上的男孩在雨中对视了一眼，从男孩清澈坚毅的眼中他看到了不甘与对生存的渴望。
他大可以一走了之，那样也无可厚非，类似的悲剧他那双老朽的眼里已经看过了许多，这本就与他无关。
但是就如同那个雨夜里另一个男孩向他伸出了手那般，他也鬼使神差地向男孩伸出了手。
于是，男孩有了一个临时的新家，但是六指清楚，与自己这种已经无缘回到正常社会的人不同，这个名叫小杰的孩子，终究会有该离开的那一天。
于是他对男孩如此说道：“跟着我走吧，但记住——等哪天你找到了真正属于你的家时，你必须得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