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推了推他:“快去办正事吧，我要沐浴歇息了，好困。”
裴玄清极力克制着隐忍的指尖，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舍。
他不想走了，他想陪着她。
明明分开那么久，期盼着她回到他身边以后，便时时刻刻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可她回来之后，朝堂诸事繁杂，他根本没有时间与她一直在一处。
此时此刻，竟然觉得做个昏君也挺好。
被怀中小女子推搡了两次，他才松开双臂，深深看了她两眼，转身出了营帐。
这一夜，皓月围场灯火通明，暗流涌动。
……
钱夫人坐在檀木椅上，看着一旁忙忙碌碌收拾行装的几个婢女，拿着帕子不停的抹泪。
贴身的婆子抚着她的肩膀极力宽慰:“夫人，这都是暂时的，皇后娘娘终归是皇后娘娘啊，总会解禁的。”
钱夫人转头看她:“会吗？皇上与皇后娘娘向来夫妻情分浅薄，这一次幽禁，还会有解除的机会吗？”
贴身的婆子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忙的点头:“自然会的，荣妃娘娘当初不是都解禁了吗？宁家女都可，更何况咱们钱家今时今日的地位。”
钱伯庸坐落一侧，神色低沉，他虽因着幽禁钱宜双的旨意十分愤怒，但还有几分冷静理智。
今夜这场变故，自是令他十分震惊。
宁家被流放之后，便只剩钱江两家争来斗去。
虽说江家一直以来，都位于世家最末端，根本比不上钱家如日中天。
可到底江家有一位太后在后宫撑着呢，再如何，也不至于保不住眼前的荣华富贵。
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江家，竟会以谋逆罪而退出世家之列。
这位帝王登基次年，赵家因谋逆罪触怒龙颜，被御史台一众朝臣罗列了百条罪状参奏，自此，赵家倾覆。
那时，他以为，赵长青固执的不肯变通，改投诚皇帝，有此下场，乃是命定之结局。
之后，三大世家互相制衡，倒也太平安稳的过了六年。
今年初，宁家因一桩命案被大肆弹劾，宁家女又在后宫意图损害龙体，自此，宁家倾覆。
那时，他以为，宁炳章未约束好家族子弟，教女无方，也算是运气太差，天降横祸。
临近年末，江家谋反，自此，江家也会倾覆了。
新帝继位，短短八年间，四大世家截至今日，只剩一家……
难道……
狡兔死，走狗烹？
赵家从皇帝还是皇子时便坚定不移选择了二皇子，从未动摇过。
所以赵氏覆灭之时，众人只觉得皇帝是在铲除异己，根本无人会多思。
那时也有不少人议论，因着二皇子与赵氏女的联姻，一开始赵家站二皇子也可以理解，实属为家族谋划。
可后来皇帝登基后还站二皇子，便是不能理解了。
若那时，赵家愿同江家一样，献女入后宫表示忠心，想来或许还有一条生路，皇帝也不会赶尽杀绝。
但如今看来，事情好像并不是如此简单。
倘若真如他所猜想的一般，那么无论赵家怎样做，迟早都会有这一日。
或许如今，皇帝也在等着拿钱家的把柄，也在等着钱家自掘坟墓？
皇帝部署朝局，逐渐在朝中重用寒门之子，为朝堂注入新鲜血脉，并削弱世家兵权，早已不是一年两年。
钱伯庸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看着一旁还在抽抽噎噎的妇人，他立即收回思绪，正色道:“夫人莫要哭了，今时不同往日，我们钱家也万万不可再如先前一般行事。”
“夫人归京之后，立即向宫中给皇后娘娘递个信，遵从皇上旨意，幽禁凤仪宫，将大皇子交由太后抚养，万万不可以此胡闹。”
“另，命钱家所有人，自今日起，低调行事，不可张扬。”
钱夫人刚刚止住哭泣，看着满脸慎重的钱伯庸，面露不解:“为何啊？”
“难道就看着双儿幽禁终身吗？那和打入冷宫还有什么区别？”
“我们像之前一样，再过些日子，在朝中给皇上施压，让他放双儿出来不就是了吗？”
钱伯庸看着自家夫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禁皱眉。
恐怕眼下所有人都如她一般想，以为如今四大世家只剩钱家，便是最可嚣张的存在了。
可他懂了皇帝的布局，自然明白眼下是什么形势。
若还有旁的世家在，皇帝不敢直接对阵，万一两大世家合力，对皇权危害太大，这是相互制衡。
可如今，只有钱家一家，而朝堂之上，军营之中，已经遍布皇帝的人。
这天下现在势力最大的，是皇帝。
他转头看向钱夫人，神色认真:“绝不可。”
“要想保钱家百年世家之地位，唯有慢慢博弈，绝不可争一时之胜负。”
如今皇帝只有一个大皇子，又被林家女狐媚，不入后宫。
其他后妃孕育皇嗣的几率便大大降低，而大皇子为下一代帝王的可能性确是极大。
只要安静蛰伏，待皇帝退位，大皇子继位，难道还怕钱家没有再辉煌的时候吗？
即便不是大皇子，只要换了天子，新帝朝局不稳，最好把控。
即便都不行，帝王之位，世家家主之位，代代变更，总还有旁的出路。
原本江归原也可等，但他目光短浅，贪婪愚蠢，偏要剑走偏锋去犯险，才导致一个家族走向灭亡。
钱家，绝不能步之后尘。
……
翌日
林婉宁睡到巳时才堪堪醒来，第一时间摸了摸身旁的被褥，一片冰凉。
看来，裴玄清昨日一夜未归。
慧心服侍着起身洗漱，云裳又为她挽了发髻，到外帐用膳时，她特意召了小安子进帐。
“陛下那边在忙些什么？可有消息吗？”林婉宁接过慧心递上的红枣银耳粥尝了一口，淡淡的枣香甜味，很好喝。
小安子躬着身子，恭敬回话:“奴才听说，江家处置之事倒是未曾出什么差错，慕容大人今日一早也已传了信来，京中一切顺利。”
“只是有另外一件事比较棘手，昨夜无痕统领查抄江家营帐时，搜到了许多江大人与煜王爷的往来书信，信中皆是密谋谋反一事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