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盘膝坐在一块远离战圈的巨大礁石上,
面朝大海,
背影在朝阳下拉得很长。
他双眼睁开,但瞳孔中却没有任何焦距,一片空洞与呆滞,仿佛失去了灵魂。
海风吹拂着他的发梢和衣角,他却毫无反应,
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他的身体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体征,呼吸悠长而平稳,但所有的外在感知似乎都已关闭。
沙滩上的喊杀声,能量的爆鸣声,海浪的拍击声,仿佛都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无法在他空洞的眼眸中激起丝毫涟漪。
因为此刻,张云绝大部分的心神意识,
早已脱离了这具躯壳,沉入了自身那浩瀚无边的意识海深处。
意识海内,景象与外界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阳光,沙滩,海浪,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由纯粹精神力量构成的银色“海洋”。
海洋中央,那方由无数心灵符文构筑的,用于囚禁和研究深潜者诅咒的“实验室”,正进行着远超外界训练激烈程度的“交锋”!
张云的意识化身悬浮在囚笼之外,神情专注到了极点。
他的双手在空中飞速划动,每一次划动,都引动大量心灵符文如同活过来的游鱼般,
组合成各种复杂的法则结构,
投射进囚笼之中,对那丝漆黑诡异的诅咒能量进行着高强度的“刺激”和“解析”。
囚笼内部,景象光怪陆离,变幻莫测:
时而化作一颗即将熄灭的恒星内部,极致的高温与引力试图将那丝诅咒能量撕裂,蒸发;
时而变成绝对零度的虚无空间,连时间仿佛都被冻结,考验着诅咒能量的活性与存在稳定性;
时而又模拟出维度交错的混乱区域,各种互相矛盾的物理法则同时生效,观察诅咒能量在这种环境下的适应与变异;
甚至,张云还在尝试模拟一丝极其微弱的,来自记忆碎片中“归墟”的气息,去“引诱”和“共鸣”那丝诅咒能量,
观察其最本能的反应!
那丝诅咒能量在如此多变且极端的环境刺激下,如同被逼到绝境的毒蛇,疯狂地扭动,挣扎,变形!
它时而化作狰狞的触手怪影,
时而散逸成弥漫的黑雾,
时而又凝聚成一点极致的黑暗奇点!
每一次形态变化,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混乱与毁灭波动,冲击着心灵囚笼的壁垒,发出滋滋的侵蚀声。
张云的意识化身眉头紧锁,
庞大的计算力全力运转,
分析着每一次刺激后诅咒能量反馈出的海量信息。
他就像一位最顶尖的科学家,
在操作着一个危险性极高的实验,
试图从这狂暴的“实验体”身上,
剥离出关于其源头——“黑暗本源”的真相。
“反应模式……与洪荒寂灭时残留的‘虚无道痕’有百分之十七点三四的相似度……”
“对维度壁垒的侵蚀特性……符合高维力量向低维渗透的衰减模型……”
“尝试注入‘秩序’法则进行中和……排斥反应剧烈,但核心‘虚无’特性未被撼动……”
“模拟‘归墟’气息引导……出现微弱共鸣!能量活跃度提升百分之五百!确认关联性!”
一条条分析结果在张云意识中飞速闪过。
越是研究,他的心越是往下沉。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的猜测正在被证实!
克苏鲁体系的力量,确实与那毁灭洪荒的“黑暗源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行,还需要更关键的证据……需要弄清楚这种力量是如何渗透到这个宇宙,
又是如何与本地规则结合,孕育出克苏鲁这种存在的……”张云的意识化身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决定冒更大的风险,尝试用自身的一缕本源神识,
极其小心地去“触碰”那丝诅咒能量最核心的“印记”,看看能否反向追溯出一丝源头的信息!
这是一步险棋,如同徒手去触摸烧红的烙铁,
稍有不慎,不仅这缕神识会被污染湮灭,
甚至可能引动诅咒能量彻底暴走,或者惊动冥冥中可能存在的,更高维度的注视!
但为了获取关键信息,他别无选择!
就在张云凝聚神识,准备进行这危险尝试的同一时间——
外界,沙滩上。
唐雨生一记精妙的戟法,同时逼退了林七夜和曹渊的联手攻击,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远处礁石上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张云。
他眉头微蹙,对旁边刚刚用“金砖”法宝硬抗了他一击,
正龇牙咧嘴的百里胖胖说道:“去,把张云叫过来。伤势既然稳定了,就不能一直闲着。实战才是最好的恢复。”
百里胖胖闻言,如蒙大赦,
总算有个正当理由暂时脱离唐教官的“魔爪”了。
他屁颠屁颠地跑到礁石下,仰头喊道:“老张!老张!别打坐啦!唐教官喊你过来挨揍……啊不是,是过来训练啦!”
礁石上的张云,毫无反应。
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百里胖胖又喊了几声,甚至捡起一块小石子扔过去,打在张云身上,他也依旧纹丝不动,如同老僧入定。
“咦?奇怪了?”百里胖胖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爬上礁石,凑到张云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老张?睡着啦?醒醒!太阳晒屁股啦!”
张云的目光依旧空洞,
仿佛穿透了百里胖胖的身体,看向了某个不存在于现实的远方。
百里胖胖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脸色微变,连忙朝着沙滩那边大喊:“七夜!曹渊!你们快来!老张好像不对劲!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这一喊,顿时惊动了所有人。
林七夜等人立刻停止训练,围了过来。
唐雨生也迈步走近,锐利的目光落在张云那毫无生气的脸上。
...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巅峰。
浩瀚的心灵之力如同星河般在他周身流转,构筑起层层叠叠的防御壁垒。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分离出了自身的一缕本源神识。
这缕神识,并非普通的精神力,
而是蕴含着他生命印记,灵魂本源的一丝最精纯的意念,
如同他存在的“根须”。
它极其脆弱,一旦受损,将直接动摇他的根基,但同时也最为敏锐,能够感知到最细微,最本质的能量波动。
不过他只是区区一分身,倒是完全不怕受损。
本尊不灭,他可瞬间重生!
神识在他意念操控下,开始凝聚,变形,最终化作一根比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近乎透明的能量探针。
探针的尖端,闪烁着一点微不可见的灵光,那是张云意志的极致凝聚。
“去!”
张云心中默念,那根神识探针,
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又如同最谨慎的探险家,
开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穿透心灵囚笼的内壁,向着那丝不断扭曲,变幻的诅咒能量最中央,
那一点仿佛永恒不变的,极致黑暗的核心“印记”靠近。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每靠近一分,张云都能通过探针感受到指数级增长的恐怖压力!
那不仅仅是能量层面的冲击,
更是一种概念层面的侵蚀!
混乱,疯狂,憎恶,虚无……种种负面到极致的意念,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毒刺,沿着探针疯狂地反向侵蚀而来,
试图污染张云的本源意识!
探针表面,张云预先布下的心灵防御符文开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
仿佛随时都会崩碎。
张云紧守心神,如同暴风雨中屹立的礁石,
任由负面浪潮冲击,我自岿然不动。
同时,他操控着探针,以一种玄奥的频率微微振动,巧妙地化解着最猛烈的冲击,坚定不移地继续深入。
近了!更近了!
已经能够“看”清那核心印记的细节。
那并非一个简单的黑点,
而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细密到无法形容的,仿佛活物般的黑暗符文构成的微型漩涡!
漩涡中心,是一片绝对的虚无,
连“黑暗”这个概念本身似乎都被吞噬了!
仅仅是“看到”这个漩涡,张云就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吸进去,永世沉沦!一种大恐怖,大寂灭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与他在洪荒破碎记忆碎片中感受到的“黑暗源头”气息,何其相似!
虽然微弱了无数倍,
但那种“终结一切”,“否定存在”的本质,如出一辙!
“就是它!”张云心中狂震,几乎可以确定!
但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感知到了外来神识的“窥探”,那黑暗漩涡猛地一滞,停止了旋转!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远超之前的狂暴吸力从漩涡中心爆发出来!
“嗡——!”
张云那缕神识探针,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住,猛地向漩涡中心拽去!
探针表面的防御符文瞬间爆碎!
探针本身也开始扭曲,变形,仿佛要被撕裂,吞噬!
更可怕的是,通过探针的联系,那股吸力与湮灭意志,直接作用到了张云的意识之上!
“噗——!”
外界,礁石之上,一直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张云,
猛地身体一颤,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诡异的灰败之色!
他毫无征兆地张开嘴,喷出了一口漆黑的,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血液!
血液落在礁石上,竟然发出“嗤嗤”的腐蚀声,连坚硬的岩石都被蚀出一个小坑!
“老张!”
“张云!”
围在周围的林七夜,百里胖胖等人见状,脸色骤变,惊呼出声!
唐雨生眼神一厉,一步踏前,手掌瞬间覆盖上一层金光,就要按向张云的后心,强行探查!
意识海内,情况万分危急!
那缕本源神识探针,眼看就要被彻底吞噬!
一旦被吞噬,不仅这缕神识会湮灭,
诅咒核心很可能通过这缕神识与张云本体的联系,进行更猛烈的反扑,甚至可能引动冥冥中“归墟”本体的注视!
千钧一发之际!
张云的意识化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当机立断,做出了一个极其凶险的决定——断尾求生!
但不是简单的切断联系,而是……
“爆!”
他心中发出一声低吼!
主动引爆了那缕即将被吞噬的神识探针靠近本体的一端!
“轰!”
一场微小却极其猛烈的能量爆炸,
在神识探针与本体意识的连接处发生!
爆炸产生的冲击,强行切断了与探针前端的联系,但也对张云的本体意识造成了一定的震荡和损伤!
然而,就在神识联系被强行炸断的前一刹那,
张云拼尽最后的力量,
将探针尖端记录下的,
关于那黑暗漩涡最核心结构的一小段信息流,以及那股“黑暗源头”气息的残留感应,强行抽取了回来!
“呃啊——!”
意识海内,张云的化身闷哼一声,身形一阵晃动,
变得虚幻了几分,显然受了不轻的创伤。
他眼中,却闪烁着狂喜与后怕交织的光芒!
他成功了!
虽然付出了代价,
但他成功触碰到了核心,并带回了最关键的信息!
那被切断联系,
即将被漩涡吞噬的探针残端,在最后的时刻,似乎触发了某种连锁反应。
张云“看到”,
那黑暗漩涡在吞噬了残端后,
剧烈波动了一下,漩涡深处,
仿佛有无数双冰冷,漠然,跨越了无尽维度的眼睛,瞬间睁开,朝着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那一眼,让张云的整个意识海都几乎冻结!
但好在,联系已断,
那“瞥视”如同无根之萍,很快便消散了。
可那一瞬间的恐怖威压,让张云确信,他的猜测完全正确!
这背后,确实站着难以想象的恐怖存在!
“呼……呼……” 意识化身剧烈地喘息着,
迅速调动心灵之力修复自身的损伤,同时将那份拼命带回来的信息流牢牢封印,保护起来。
这需要立刻进行深度分析!
而外界,就在唐雨生蕴含金光的手掌即将按在张云后心的前一刻——
张云那一直空洞呆滞的双眸,猛地恢复了神采!
虽然脸色依旧灰败,嘴角还残留着黑色的血迹,但他的眼神已经重新聚焦,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
他抬起手,轻轻挡开了唐雨生按来的手掌,声音沙哑却清晰地说道:
“唐教官……我没事。”
众人看着他嘴角的黑血和苍白的脸色,怎么可能相信他没事?
百里胖胖急道:“老张!你都吐血了!还是黑色的!这能叫没事?!”
张云缓缓站起身,虽然身形有些摇晃,但气息却在迅速稳定下来。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众人担忧的目光,挤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
“真的没事……只是刚才……尝试化解诅咒,遇到点反噬。现在已经压制住了。”
他自然不会透露意识海中惊心动魄的真相,只能用诅咒反噬来含糊解释。
唐雨生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张云,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他收回了手,沉声道:“量力而行,不可操之过急。若有不适,立刻停止。”
张云点了点头:“多谢教官关心,我明白。”
他深吸一口气,
感受着意识深处那份亟待分析的关键信息,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表面的训练可以参与,但真正的“战斗”,已经在另一个层面打响。
他必须尽快弄清楚那份信息流揭示的秘密,
因为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海岛的阳光依旧明媚,训练继续,但张云知道,一场席卷多个维度的暗流,已然因他的这次冒险触碰,而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就在张云刚刚强行压下神识损伤带来的震荡,
以“诅咒反噬”为由暂时安抚住众人,准备稍作调息便立刻返回意识海分析那份拼死带回的关键信息时——
异变再生!
并非危机,而是一股宏大,温和,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在这座海外孤岛之上!
天空之中,风停云驻,连喧嚣的海浪声都仿佛在这一刻变得轻柔。
并非压抑,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祥和笼罩了四方。
一道清蒙蒙的,仿佛蕴含天地初开之奥秘的仙光,自九天之上垂落,不刺眼,却让万物失色。
仙光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凝聚。
他身着朴素至极的玄色道袍,袍服上不见任何纹饰,却仿佛承载着宇宙星河的轨迹。
面容古朴,看不出具体年岁,
双眸开阖间,似有混沌生灭,道之轮转。
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成为了天地的中心,万道的源头。
周身缭绕着淡淡的紫气,
那是传说中圣人出行才有的“紫气东来”之象!
“天尊!”
唐雨生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一肃,立刻收起方天画戟,躬身行礼。
他虽然性格冷峻,
但对这位大夏至高神只,保持着绝对的敬意。
林七夜,曹渊,百里胖胖,安卿鱼,迦蓝等人,
更是心神剧震,
连忙跟着躬身拜见。
这可是神话传说中开天辟地,执掌造化的至高存在!
是真正屹立于大夏神系顶点的巨头!
他的突然降临,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与紧张。
元始天尊的目光平和,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刚刚吐血的张云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如渊,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洞悉本源。
“不必多礼。”元始天尊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宁静。
“吾知小友斩至高神,受到诅咒,同时感应到此地有异种诅咒之力与一股奇异生机交织,更有神识受损之象,特来一观。”
他的话语平淡,却让众人心中再震!
相隔无尽虚空,元始天尊竟然能如此清晰地感应到张云的状态?
这就是至高神的威能吗?
张云心中也是凛然。
他体内的诅咒被先天造化之气压制,神识受损更是发生在意识海深处,竟然都被元始天尊一语道破!
这份洞察力,实在可怕!
他恭敬行礼:“晚辈张云,见过天尊。有劳天尊挂心,晚辈只是不慎被那邪神临死反扑所伤,已无大碍。”
元始天尊微微颔首,
目光在张云眉心那若隐若现的黑色印记上停留了一瞬,
那双看透万古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异色,但很快便恢复平静。
“此诅咒,源自域外邪神,诡谲阴毒,专蚀神魂根基。
汝虽以造化之气暂压,然神识之损,乃根本之伤,不可轻忽。” 元始天尊说着,缓缓抬起右手。
只见他掌心之中,凭空浮现出一颗龙眼大小的丹药。
此丹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混沌色泽,表面并无光华流转,却仿佛内部蕴藏着一方初开的小天地,
有氤氲紫气与混沌气流在其中缓缓盘旋。
丹药出现的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清香便弥漫开来,
众人只是轻轻一嗅,便觉神清气爽,连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体内精神力运转都加快了几分!
更有大道伦音隐隐在耳边回响,助人悟道!
“此乃‘九转还魂塑神丹’。” 元始天尊的声音依旧平和,“取混沌初开之一缕先天祖炁,合九种不死神药,于八卦炉中历经九转炼制而成。
有重塑神魂,弥补本源,净化万邪之效。
于汝眼下伤势,正为对症。”
说着,他指尖轻弹,那枚混沌色的丹药便轻飘飘地飞向张云,悬浮在其面前。
“赐予汝,服下吧。”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尤其是百里胖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口水差点流下来。
九转还魂塑神丹!
光是听名字和感受其散逸出的气息,就知道这是何等逆天的神丹!
恐怕有起死回生,逆天改命之效!天尊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赐下了?
张云看着眼前的丹药,心中念头飞转。
他自然清楚自己的真实情况。
诅咒已被初步解析并封锁研究,神识之伤虽然不轻,但凭借先天造化之气的神妙和自身根基,
花费些时日也能恢复。
元始天尊突然降临赠药,毕竟是出于对后辈的关爱,他也不好拒绝,说浪费。
“多谢天尊赐药!” 张云不再犹豫,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伸手接住了那枚悬浮的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