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收回视线。
没再说什么，只扭头与三七交换了个眼色，便提步越过了拱门，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知感恩的叛主之婢，死不足惜！
娆娘的记性向来很好。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婢女当初会跟着来顾宅，可不是因为跟蒹葭夫人有什么深厚的主仆情谊。
相反，她会跟来顾宅，还是因为被燕府的一个小管事看上了，想让她嫁给他儿子。
但那管事的儿子有暗病，这事在雁州城各府的下人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她怕被强迫嫁给那管事的儿子，就哭求到蒹葭夫人面前，蒹葭夫人可怜她，就将她要到了自己院中。
后来她和燕东肖和离后，那婢女怕没人护着会被那管事报复，就求着蒹葭夫人买下她的身契，将她一并带来了顾宅。
明明于她有恩的一件事，现在到了她嘴里，却全然变了味。
像是她娘硬把她要过来伺候的一样。
这种忘恩卖主的婢子若还留着，还真当她是什么以德报怨的菩萨不成！
见娆娘走了，婢女心中一喜，以为自己没事了。
刚想松一口气，哪知那口气刚提起，黑暗中忽有寒光一闪，紧接着空气中便弥漫开了刺鼻的血腥味。
婢女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为……”
为什么啊？
小姐不是向来心善么，怎能为这点小事杀她？
可惜，她永远没机会知道了。
婢女双目圆瞪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三七嫌恶地擦去长剑上沾到的血迹，转身冷漠道：“将尸体丢到她口中那刘婆子的床上，抽出一人跟着，看她跟何人碰面。”
随着他话落，身后的尸体已经被人闪身带走，恰好大雨落下，冲刷了一地污血。
与此同时，江州城中。
近一月来，江州城虽表面还能勉强平静，私下里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自从刺史府成了刺客每晚都会光顾的地方后，温赓手下那些官员虽忌惮燕风霁，但一个个却开始不老实起来。
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想往上爬，那温赓就得犯错让位。
想要温赓让位，旁人眼中是在替温赓镇守江州的燕风霁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几乎个个都不想他活到温赓从塞北回来。
甚至有些别有用心的，还会给迷路的刺客提供刺史府地图，想浑水摸鱼，让江州越乱越好。
起初运往塞北的粮草还未过江州，燕风霁有所顾忌，只能尽量压制着与他们隐忍周旋。
现下粮草已到塞北，沈重山还带来了一队人马，他们人手充足，便没了顾忌，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收拾那些浑水摸鱼的东西了。
当然，他也就收拾些背后给他捅刀子的。
至于其他的，他可没那个好心替温赓那老王八蛋排除异己。他算计他们夫妻的事，只要他没死在塞北，那他们迟早会讨回来！
燕风霁在沈重山接手江州当天，便让白术收拾东西准备回雁州。
却不想世事难料，在他准备离开之时，塞北传来八百里加急。
关将军战死，皇上下落不明，北渊铁骑已攻入大景境内，兵临郾城。
大景，危矣！
得知这个消息，已经出了城门的燕风霁攥着手中缰绳，紧了又紧，望着雁州的方向，最后还是勒转马头，集合人马与沈重山朝塞北赶去。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带着两万雁州军的裴暮辞就到了江州。
话说裴暮辞怎么会来此，还得从好几个月前说起。
当初程北望带着残余匪兵逃出雁州后，他与燕钧便猜测他定是要去与叶家的人集合，于是便由他带领那两万雁州军抄小道追去，打算围堵那些匪兵。
哪知道都抄到一半了，眼看离粟阳也不远了，却突然收到燕钧的飞鸽传书，言道程北望虚晃了他们一枪，并没有去粟阳，反而是刻意引开他们后，折返去了长安。
燕钧让他速回长安救驾。
那时裴暮辞不了解粟阳这边的情况，并不知道娆娘他们朝长安那边借了皇城军。
想着有皇城军在，程北望那些匪兵就算去了长安，定然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是以返回的速度稍稍慢了些。
等他紧赶慢赶，领着那两万雁州军火急火燎赶到长安时，程北望发起的匪兵之乱已经平息。
甚至皇上都已经出发去了粟阳。
所以他领着两万大军，匪兵匪兵没追上，圣驾圣驾也没护上，跑来跑去，最后跑了个寂寞。
他无语至极。
便懒得再跟着乱跑。
但两万雁州军的安顿也是个问题。
本来想让他们先去城外军营待着，暂替皇城军之职，等真正的皇城军回来，再让严将军派人把他们接回去。
哪知道费了一番功夫交涉，好不容易才将雁州军安顿好，粟阳叶家那边造反失败的消息就传回了长安。
一起的还塞北战起，以及皇上御驾亲征的消息。
天子亲征，这是大景近百年来都没有过的事了。
最主要的是季庭州至今都没有子嗣。
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好不容易有些蒸蒸日上盼头的大景朝廷，怕是又要回到先皇、先先皇那些昏君执政时的暗黑光景。
立志要效仿先师关丞相，当个千古名相、流芳百世的虞相一看这情况，急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撮。
与一众大臣一番激烈商议后，连夜东拼西凑出几千精锐，就命裴暮辞带着，连同那两万雁州军，速速赶去塞北保护他们的陛下。
于是裴暮辞连家都没来得及回一趟，便又领两万雁州军和虞相东拼西凑得来的几千精锐，马不停蹄地朝塞北这边赶来。
路过江州的时候，得知沈重山也在，便想把他也叫上。
结果紧赶慢赶，又迟了一步。
沈重山已经跟着燕风霁先他一步，出发去了塞北。
此时，塞北郾城。
将军府中。
大堂里，关将军的尸身被安置在一块木板上，没有棺木，更未设灵堂。
只有府中下人跪了一地。
关夫人发簪白花，双目赤红，神情悲痛地跪在丈夫身旁，正细细擦洗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