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程北望去了塞北，所以她在来的路上，让人往塞北送去了一封信。
至于信能不能送到程北望手中，他能不能知道自己要做父亲了，就看天意了。
“对不起！”
娆娘忽然很想说这三个字。
替程北望说，也替他所有不在人世的长辈们说：“是我们没能将他拉回正轨，让他陷在仇恨里泥潭里，害了自己，还有负于你，真的对不起啊！但也谢谢你，愿意留下他的孩子，我替程家已逝二老，谢过了！”
如今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比她，更有资格代替他们所有已故的长辈们，替程北望向眼前的姑娘，说一句对不起和谢谢了。
一句对不起，便让胖果红了眼眶。
一句谢谢，更是让她鼻翼酸涩，哽咽得再难说出一句话来。
这个话题太让人难过了。
她不想再继续，赶忙去了外间，询问众太医的讨论结果。
十几位太医讳莫如深地看了一眼里面的房门，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全都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束手无策。
若是其它毒，他们拼尽毕生所学，也能力挽狂澜一二。
虽不敢保证一定能解毒，让里面的人长命百岁，但至少能把命续住，多活三年五载不成问题。
可偏偏屋里的贵人中的是北渊的血鸩毒。
那种毒，恶毒至极。
全由几十种毒物的剧毒炼成，连北渊皇室自己都做不出解药来，沾之即死。
那位贵人能撑到现在，全靠她忍着痛苦，用银针硬生生压住。
看着太医全部摇头，胖果的心倏地一沉，绷直了背脊，肃声道：“里面的人是谁，想必诸位大人已经心知，所以丛竹在此，恳请各位看在往昔之谊，再尽力一试，至少……勉力保曲家一条血脉！”
说完，她扶着肚子慢慢弯下身，朝众人拜了一礼。
众太医岂敢受她这一拜，忙互相看了一眼，齐齐躬身道：“郡主放心，我等定会竭尽全力。”
顾宅这边来了人。
燕府那边同样也来了人。
燕钧是跟着众太医一路回来的，只是众太医跟着胖果去了顾宅，他在城门口被燕府的管事看到，遮遮掩掩地被喊了回去。
一个多月过去了，燕府丧事早已经办完，只门口白灯笼还未取下。
燕钧看到白灯笼，有些晃神。
其实回来之前，他早就收到了他祖母过世的消息。
但那时长安因为塞北战事，上到虞相，下到众官员，全都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抽不开身。
所以这会儿，看到门口的白灯笼，想到祖母已经过世，一时间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毕竟纵她有再多的不是，但始终还是他的亲祖母啊！
燕钧红着眼眶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难过，才大步进了家门。
他爹不在家，他直接去了后院。
但来到自己的院门口，却有些踌躇不前。
往里张望了许久，正酝酿着进去看到叶霜姿，她若提起叶家的下场，自己要以何种神态说话时，屋里忽然传来瓷器的摔声。
他一惊，急忙跑了进去。
进去就看到满屋狼藉，一地的瓷器碎片，碎片中央站着他的大儿子。
像个狼崽子一样，龇着牙，一脸凶狠，有下人想阻止他，却被他抓住手，生生咬下了人家一块皮肉，咬完还仇恨地瞪着对方。
那可怕的模样，看得人心惊。
燕钧张了张嘴，半天才喊出一声：“……睿儿。”
冲击力太大了，他简直不敢相信才两个月不见，他乖巧可爱的长子，竟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燕平睿听到自己爹爹的声音，愣愣回头，确定自家爹爹真的回来了后，立马冲过去抱住他的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哭得燕钧心都快碎了。
耐心哄了好一会儿，才忍着怒意问他：“你娘亲呢？”
叶霜姿就是这样照顾孩子的吗？
燕钧心下恼怒，然儿子却抱着他大哭道：“娘亲死了。那些人好可怕，他们废了我的手，还害死了娘亲。”
自从他的手被废，娘亲死后，所有人都不再关心他了。
就连从前待他特别好的祖父，如今也只在乎二弟和妹妹，把二弟当成燕家人未来的希望，半点不再在乎他的感受。
燕平睿心里很难过，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似乎只有不停的发泄，他才不会难过，不会伤心，更不会为巨大的落差感而感到生气。
燕钧久久没有从妻子死了的震惊中回神，还是候在门口的管事怕小公子说不全面，再惹出什么事。
赶忙上前，将最近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他。
看着儿子那只变了形的手，燕钧声音都是颤抖的：“所以，有人利用了她们母子，伤了顾娆娘。顾蒹葭为了给女儿报仇，废了我睿儿的手，他娘也在顾蒹葭带人打上门来后，自愿以死偿命？”
总的来说，是这样。
管事点了点头，他们知道也的的确是这样。
燕钧却在他点头后，犹如愤怒的雄狮，直接被冲昏了头脑，怒吼道：“偿命，顾娆娘又没死，凭何要我的妻子偿命？我看该偿命的人是她！”
这话管事可不敢接。
但得到他回来的消息，急忙赶回府的燕东肖却敢。
直接一巴掌甩在他的好大儿脸上，斥道：“偿命，偿什么命！此事好不容易了结，家里刚平静没几天，你又要给老子闹什么？”
“那我的妻子就白死了，我的孩子就白被人所伤了吗？”
“那你还想怎样？那事本来就是叶霜姿自己做的孽。若非他利用睿儿对顾娆娘扎毒针，顾蒹葭又怎么会对他一个孩子下此毒手？人家现在两条命毒发躺在床上，能不能活都还是一回事，若是顾娆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死了，我看你最该的，是该好好想想要怎么面对老二！”
按照老二那性子，要是知道害死他媳妇孩子的毒，是自家侄子下的手，那他们两兄弟以后，怕是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燕钧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虞相让那么多太医来雁州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