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肃打量着薄冰的办公室，这是一间比较简陋的办公场所，粗糙的水泥地面，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组合家具，中间放着一个木工板打造的大板台，薄冰的资料就放在那上面。
门口进来就是一张茶几，一个黄色的布艺沙发，上面搭着的确良的盖布，盖布上还绣着龙凤呈祥和牡丹花，沙发后面挂着一个已经被晒脱色的迎客松挂画，手边小圆桌上是个红色的固定电话。
旁边的实木衣架上挂着一套廉价的深色西装，还有一套看起来像是工服，博古柜上面就零零乱乱地摆了些花花草草、瓶瓶罐罐，前面有个粉色的瓷天鹅，中间摆着一个帆船模型，还有两张不知从何而来的‘海尔兄弟’贴纸、金黄的‘米老鼠’贴纸。
墙皮看样子才刷不久，腻子粉却有些脱落的架势。
很有时代气息。
“薄老大，这边我收拾的差不多了，幸好，里面套间的玻璃还是好的”，霞姐甩了甩那头时尚的大波浪，半伏着身子休息，毫无顾忌的展露着事业线。
殷肃看向青年的脸，他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主位后面的蓝色的玻璃被人砸碎，星星点点的玻璃渣子散落在地上，在日光灯下反射出一点蓝光。
曹鑫、猴子正在拿着工具小心收拾玻璃渣和碎片。
“我晚上睡哪？”
殷肃突然开了口，曹鑫微微一怔，朝着殷肃看去。
薄冰放下手里的资料，抬起头。
旁边的猴子先接上了话：“老板您想住哪里？吃饭就选L城大酒店、状元楼，或者您想泡脚放松下的话可以去金色大厅，那里我们也有专门包下来招待的套房，虽然应该比不上您之前住的，但服务水平绝对一流。”
曹鑫张了张嘴，想拦住猴子，但已经晚了。
“哦，服务水平一流？”
殷肃轻轻笑了一声，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恐怖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轻轻抬眼，看向薄冰，“你们薄老板......看来也是常客？”
“哦，冰哥啊......他不算经常......”
“那就是偶尔”，殷肃拨弄了下腕表，看向薄冰，语气带着些凶狠，“我们家小冰看样子很受欢迎？”
“呃？”
——什么叫‘我们家小冰’，这人和老板很熟吗？
猴子皱眉，莫名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压力，这是面对着城主那种人才会有的感觉。这人的穿着气度一看就知道不是简单人物，难道自己有哪句话说错了？
“好了，猴子。”
薄冰知道再不说话事情会变得更复杂，于是及时叫停，“曹鑫，你先带贺......贺总先去找个宿舍，我这里还有些话说，这位住宿我会安排的。”
曹鑫立马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拉开门，“贺总，请。”
“你跟他先去吧”，殷肃发话。
贺金兰刚走出门两步，又返回看了眼薄冰，“小哥，我们老板......”
“放心，有我在，一根毫毛都少不了他的。”
薄冰有点丧气地抹了把脸，“都出去吧，厂子里该收拾地收拾，副长那边盯紧了，该跑的业务也别落下了。”
人都出去了。
殷肃也站起身，跟在薄冰身后进了套间。
套间还挺大，标配的独立卫浴，一张靠墙的双人床，靠墙那面贴了墙纸，床上简单地换了一层新褥子和床单，配套的床头柜、衣柜、衣架放在这空间里，窗子侧面是个小小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半新电磁炉和一些碗筷。
——简洁，不，可以说破旧。
殷肃解开衣服扣子，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看着薄冰拖着行李箱把两人的洗漱用品拿出来，再一一摆好在洗漱台上，心里又有种奇妙的酸甜。
“怎么不在那个出租房住了？”
“小云后天就高考了。”
薄冰没说和李家的那些事，只是说，“我在这里还能处理点事，老跑来跑去的，人也吃不消。”
“这边是比出租房大些，还有独卫和洗衣机啊......哦，没有烘干机，衣服挂在里面可能不好干”，殷肃收回打量的目光，看着青年撕开睡衣袋子的封口，将衣服放在床头。
“我可以常来在这里找义父吗？”
“不行”，薄冰当着殷肃的面脱下短袖，露出精壮而伤痕累累的身体，很快他就给出原因，“我偶尔也会跑业务，你来了会扑空。再过两三个月我就要去x市上研了......”
殷肃盯着青年，不依不饶，“那是我可以到x市找你玩的意思吗？”
“随你便......”
薄冰拿浴巾的手一顿，“等下记得先冲个澡再上床，新床单别给我坐脏了。”
水声。
殷肃盯着磨砂玻璃，这里套间是双人床和独卫，内心突然想起猴子那句：“他不算经常......”
——那是什么意思？
——不经常去，还是不经常接受‘服务’？
内心有股上涌的火气和困惑。
薄冰刚把洗发露打在脑袋上，浴室的门就被人粗暴地打开了，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我草！等等......殷肃——你进来干嘛？”
“干。”
“？”
薄冰被这简洁明了的虎狼之辞一时惊呆，没反应过来，眼睛想要睁开，但被洗发水蜇的难受，直接被男人单手扣着后脑勺抵在了墙角。
太凶了。
薄冰想说句什么，但被男人截胡。
“别说脏话。”
男人的长发扎成人妻一样的单侧低马尾，眉心一点色泽出奇的冷艳。
——想当然的，该是温柔体贴的。
外表和动作严重不符，薄冰想，方便面广告也是这样欺骗消费者的，但起码包装袋上体贴的厂商会提前标注‘仅供参考’。
【飞霞】启动。
【敏感】启动。
两个系统技能启动，薄冰的皮肤被蒸腾出漂亮的潮红色，发红的耳尖藏在黑发中。
殷肃想。
纯情的可怜。
“等等......殷肃，殷肃——”
“张嘴。”
等待着青年的只有冷漠的命令。
殷肃垂着眸子，鸦羽般的睫毛上沾着暧昧的水汽。
——冰块倏然掉落在磨砂的玻璃杯中，被液体冲击着发出哀鸣。
海碧霞娴熟地拿着啤酒瓶玩了个手上的花活，再把野刺梨倒在冰杯中，看着冰块在灯光下旋转出漂亮的波纹，一杯递给猴子，一杯推给曹鑫，她有些担心的问：“曹哥，薄老大不会出事吧？那位是谁啊？”
“我也好奇，看到那老板手上的表了吗？我只在煤老板手上见过，估计要几十万”，猴子眨了眨眼，喝了口果啤，“那个贺总绝对是狠人，我以前和谁打交道的？只要握一下手就知道，他是长期摸那个的家伙。”
猴子比了个‘八’的手势给两人看。
海碧霞瞪大美眸，“真的假的啊？”
曹鑫郁闷地喝了口酒，他识人的本事很强，见过一面的人绝不会忘，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受到支宇重用的原因之一，而这两个人......他放下酒杯。
“真的，那人的表估计都不止几十万，贺总的......也八九不离十，他们是......算了，别怠慢了这两位。”
曹鑫很想说那是老大的老板，上过大电视的人物，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乱说话也是他受器重的优点之一。
套间内。
殷肃给薄冰和自己吹干头发，换上睡衣，床比较硬，躺两个成年男人只能说凑合。
空气有些闷热。
薄冰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在后半夜又因为细小的动静清醒一瞬，无意识地问，“睡不好吗？”
“有点硬。”
“？”
男人睁开眼，看着青年迷糊困惑的样子，轻轻地摸了下他的脑袋，“不太习惯硬床......没什么的，义父快睡吧。”
青年靠在殷肃怀中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次日中午。
因为没睡好而赖床的某人洗漱完戴上口罩，就看见曹鑫正在指挥着两个花臂大汉将一个新床垫小心地抬进办公室。
“这是薄老大一大早就吩咐的”，曹鑫注意到殷肃的目光，“打扰到您休息了吗？”
殷肃瞄到床垫的牌子，是之前自己和小义父常睡的那款。
——不太便宜呢。
“进去接好下水管”，薄冰紧随曹鑫其后进办公室的门，吩咐着身后的药厂后勤工人，一进门就看见穿着自己衣服的殷肃在盯着床垫看，心跳顿时有些失常。
殷肃向后看去。
喔，是昨晚提过一嘴的烘干机。
殷肃盯着薄冰的深黑的眸子，语气淡淡，“薄老板，这算什么？”
为什么会想因为一句话买这些东西呢？明明在这没有之前，不是也过来了吗？
青年勾了下唇角。
——“怕豌豆让某人再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