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叶被晒得打了卷，活动室墙上的挂钟指到了十二点，阳光斜斜地爬到了门槛边，像在提醒时间。
黎初落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细尘，浅灰色的针织衫在暖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走到积木堆旁，小家伙正和苏屿安蹲在地上，给恐龙城堡的“大门”粘彩色贴纸，鼻尖上沾着点银粉色的亮片，像落了颗小星星。
“暮暮，”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拂过湖面的风。
“妈咪该走了哦。”
小家伙的动作猛地顿住，手里的贴纸“啪嗒”掉在地上。
他抬头看黎初落，眼睛里的光瞬间暗了暗，小手下意识地攥住她的裙摆，像抓住根救命稻草：
“妈咪…不走好不好……”
“我们说好的对不对？”
黎初落蹲下来，指尖替他擦掉鼻尖的亮片，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
“上午妈咪陪你，下午暮暮自己在这里玩，做个勇敢的小男子汉。”
“暮暮已经适应了一部分，也交到好朋友了呀是不是？”
小家伙的小手指绞着黎初落的裙摆，布料被攥出几道浅痕，像他此刻揪紧的心。
他吸了吸鼻子，眼睛瞟向旁边的苏屿安——
男孩正低头用指尖抠着贴纸边缘，好像在研究怎么粘更牢，耳朵却悄悄往这边竖，像只警觉的小兔子。
“是的……”
小家伙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哭腔，却还是点了点头，小下巴轻轻蹭过黎初落的手背。
“鱼丸哥哥…会搭恐龙城堡。”
黎初落捏了捏他腕间的杏色发绳。
“别忘了这个，等放学妈咪就来接你了，很快的。”
小家伙睫毛上还挂着点湿意，却使劲眨了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
他仰头望着她，小奶音带着点没散的哭腔，却又透着股小心翼翼的期待：
“会、会带小蛋糕的对嘛？”
黎初落被他这副模样逗得轻笑，指尖轻轻捏了捏他鼓起的脸颊：
“当然，我们暮暮表现这么棒，当然会有小蛋糕。”
语气笃定得像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尾音里裹着点纵容的甜。
小家伙的眼睛亮了亮，却忽然低下头，小手指绞着裙摆的动作慢了些，声音也低了半截，像在跟自己嘀咕，又像怕被谁听见：
“要、要两个……”
说完偷偷往苏屿安那边瞟了眼，见他还在低头抠贴纸，才又抬起头，奶声奶气地强调：
“给鱼丸哥哥……”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清楚些，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小下巴微微扬起，像在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黎初落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汗湿的碎发，声音软得像：
“好，买两个。”
她转头看向苏屿安时，目光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春日融雪时的阳光，温和却清晰。
她没刻意提高声音，只是微微倾身，凑近他的耳朵，语气温和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
“安安小朋友，下午能不能帮我多照看一下暮暮？”
“他是个小迷糊，搭积木太认真会忘了喝水。”
苏屿安猛地抬起头，像是没料到会被单独点名，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贴纸，指尖泛白。
阳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银粉色亮片，像落了层细碎的星子。
他张了张嘴，喉咙动了动，才小声应道：
“嗯。”
声音有点发紧，却透着股认真的劲儿。
“他比你和其他小朋友要小，说话也不是很清楚是不是？”
“很多事情如果不能自己完成的话，你多帮帮他好不好？”
苏屿安的指尖捏着贴纸边缘，把那层薄薄的塑料膜抠出个小角，又赶紧松开。
他望着黎初落，她的目光很静，像浸在水里的琉璃，没有半分催促，只有慢慢流淌的信任。
“他说话…我听得懂。”
苏屿安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楚些，带着点小小的执拗：
“‘介个’是‘这个’，‘鱼丸’…是在叫我。”
黎初落弯了弯眉眼，像水面漾开的涟漪：
“所以如果他想喝水却够不到杯子，或者搭积木时被大孩子撞到，你多提醒他一下，好不好？”
“嗯！”
苏屿安应得很干脆，小拳头悄悄攥紧了，像在心里把这些事一一记下来。
“偷偷说什么……”
小家伙的声音还带着点没散的哭腔，像被雨打湿的小奶猫，小爪子又攥紧了黎初落的裙摆，布料被扯得发皱。
“悄悄话…不告诉我……”
他仰着小脸，睫毛上还挂着点湿乎乎的水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黎初落和苏屿安，像是怕他们在说自己的坏话。
黎初落指尖轻轻刮了下小家伙的鼻尖，把他睫毛上的水光蹭掉些，声音软得像浸了蜜：
“暮暮要乖乖跟着鱼丸哥哥好不好？”
“嗯…我乖……”
他攥着苏屿安衣角的小手又紧了紧，指节泛白，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睫毛湿漉漉地颤，像沾了晨露的蝶翼。
“那妈咪走了？”
黎初落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空气里几乎没声息。
她抬手，指尖最后一次拂过小家伙汗湿的额发。
动作慢得像在数他发间的阳光，眼底的温柔漫得快要溢出来，却没多停留，怕自己的不舍勾出他更多委屈。
“嗯……”
回应细若蚊蚋，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根被拉弯的橡皮筋，绷着股不情愿的劲儿。
“要不要拜拜？”
黎初落弯起唇角，声音里掺了点浅淡的笑意，试图让这告别轻快些。
她朝他挥了挥手，手腕上的银链晃出细碎的光，落在小家伙眼里，像颗要被带走的星星。
“妈咪拜拜……”
小家伙眼睛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小胳膊用力扬起，却在半空中僵了僵，最后只是轻轻晃了晃，像片被风吹动的小叶子。
声音哽在喉咙里，带着点哭腔的颤，却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说完，他飞快地转回头，把脸埋进苏屿安的肩膀，后脑勺的软发蹭得苏屿安脖子有点痒，像只找地方躲起来的小兽。
“鱼丸哥哥抱抱……”
苏屿安被他撞得踉跄了下，却没动，只是悄悄抬手，用小小的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动作生涩又笨拙，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
黎初落望着那两团交叠的小小身影，眼底的温柔凝了凝，终是转身。
活动室的门合上时，她听见里面传来苏屿安闷闷的声音：
“你恐龙尾巴歪了……”
接着是小家伙带着哭腔的反驳：
“没有……”
“行了，别哭了，我刚来的时候都没有哭。”
“妈咪说男子汉不能哭……”
“那你眼睛下雨了？”
“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