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德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正靠在宽大的椅子上，眯着眼睛，手里夹着一根烟，悠然自得地吞云吐雾。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进来。”
李怀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门被推开，徐建国带着一身清晨的寒气走了进来。
“李副厂长，我来销假了。”
听到是徐建国的声音，李怀德这才睁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建国回来啦？快坐快坐！这次可是辛苦你了。”
他上下打量着徐建国，见他精神饱满，毫无疲态，满意地点了点头。
徐建国也不客气，直接在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
“李副厂长，我这次来，是专门给您送人来的。”
“哦？送人？”
李怀德愣了一下，随即调侃道，
“你小子，刚回来就给我送礼？人呢？在哪儿藏着？”
他以为徐建国是在开玩笑。
徐建国笑了笑，没有接话。他知道，李怀德这是在装糊涂。
李怀德见他笑而不语，也不再兜圈子，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了徐建国面前。
“喏，看看这个吧。”
徐建国的目光落在文件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份红头文件，标题异常醒目——《关于部分市属工厂粮食调配的紧急通知》。
他拿起文件，快速地浏览着。
越看，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脑门。
文件的内容很简单，由于部分兄弟工厂粮食储备严重不足，影响了正常生产。
经上级研究决定，要求轧钢厂发扬互助精神，从本次采购的粮食中，调拨出四十吨，分别支援给第一纺织厂、机械厂等四个单位。
“啪！”
徐建国将文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胸口剧烈起伏。
“李副厂长！这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批粮食，是我冒着多大的风险，花了多少心血才从东北弄回来的？凭什么他们一纸文件，就要拿走四十吨？四十吨！那能让咱们厂多少工人多吃上一个月的饱饭！”
他辛辛苦苦在冰天雪地里奔波，才换来这些救命粮。
现在倒好，上面一句话，就要分走一大半，这跟在他心口上割肉没什么区别！
面对徐建国的怒火，李怀德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慢悠悠地弹了弹烟灰，这才开口解释道：
“建国，你先别激动，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
他的语气很平缓，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这份文件，是市里直接下发的，我顶不住。你以为我愿意把到嘴的肉分给别人？”
李怀德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你想想，这次我们弄回来粮食，动静有多大？现在整个四九城的工厂，谁不眼红？咱们吃肉，总得给人家留口汤喝吧？不然，那就是吃独食，会犯众怒的。”
他顿了顿，掐灭了烟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更关键的是，建国，你要明白，我们这次的采购行为，本身就不完全合规矩。动用厂里的储备金，绕开正常的采购渠道，这事儿要是较真起来，你我都有麻烦。现在上面下发这个文件，看似是让我们吃亏，实际上，也是在帮我们把这件事给‘合理化’。我们支援了兄弟单位，这就是功劳，之前的那些小瑕疵，谁还会揪着不放？”
李怀德的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徐建国心头的怒火。
他不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一时气愤，没往深处想。
现在被李怀德一点拨，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是啊，这次行动，本就是一场豪赌。
赢了，满盘皆活；
输了，万劫不复。
现在看来，他们是赢了，但赢得太扎眼，必然会引来豺狼的觊觎。
上面用这种方式来“敲打”一下，分走一部分利益，其实也是一种保护。
想通了这一点，徐建国靠在椅背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脸上写满了无奈。
“唉……”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这四十吨粮食，我们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了？”
“没错。”
李怀德重新点上一根烟，看着徐建国，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所以啊，建国，你根本不用生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你得换个角度想问题。”
徐建国抬眼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第一，”
李怀德伸出一根手指，
“这次分出去的粮食，我们没出大力气，是他们自己派车来拉。而且，价格是按照我们的采购价给钱，一分钱我们都不亏。顶多就是少赚了点人情。”
“第二，”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你以为这人情是白送的？这四十吨粮食，可是救了那几家工厂的急。这个人情，不是记在轧钢厂头上，而是记在你徐建国头上！以后，你徐建国在四九城这地面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你去了那几家厂，他们的厂长敢不把你当座上宾？以后咱们厂再有什么事需要他们帮忙，他们好意思拒绝吗？”
“这叫什么？这就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用四十吨粮食，换来四九城几大工厂欠下的人情，这笔买卖，咱们赚大了！”
李怀德的一番话，说得是鞭辟入里，将官场上的那套利益交换和人情世故剖析得淋漓尽致。
徐建国听完，心中的那点不甘和愤怒，已经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佩服。
他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李怀德这家伙，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这玩弄权术、算计人心的本事，确实是顶尖的。
他看着李怀德那副智珠在握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困难时期基本已经过去，市场正在逐步放开。
这批粮食现在是救命粮，价格坚挺。
但再过几个月，等到秋收之后，国家统一调配的粮食下来，粮价必然会回落。
而文件上写明了，是按照“采购价”进行调拨。
自己当初的采购价，因为有系统空间的加持，成本极低。
即便是算上运输和打点关系的费用，也远低于市场价。
这么一算……这次调拨，非但没亏，反而还能小赚一笔！
想到这里，徐建国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看向李怀德的眼神也变了。
这家伙，是真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