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还未有所动作，凉凉的女声传来：\"再跑，我杀了他！\"
夏若竹的腿僵立片刻，嘴唇抿了抿，上前一步作揖：\"袁宫主，好久不见。\"
\"呵，你这小丫头，倒有几分意思。\"
在她隐隐释放的威压下，夏若竹背脊却挺得笔直，脸上亦未露怯半分，袁笍笙有点意外，莲步轻移，将手中的林子禹丢至一旁，斜倚到竹榻上。
勾了勾手指：\"过来。\"
\"你把我师叔怎么样了？\"
\"放心吧，死不了。\"
袁笍笙手一弹，一枚丹药便从她指尖飞出，直直钉入林子禹口中，不过几息，林子禹便腾地站起，迅速退至夏若竹身侧，死死盯着袁笍笙，胸膛上下起伏，显见心境不平。
袁笍笙闲闲敲着手指：\"杜宇鑫是你杀的？\"
夏若竹脸上浮现一抹吃惊：\"袁宫主，杜盟主不是您杀的吗？\"
\"本宫主做过什么，本宫主自己不知道？\"袁笍笙突然伸手，夏若竹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向她的方向缓缓移去。
袁笍笙五指张开，又慢慢合拢。
夏若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埋在土中，那土还不停朝她身体挤压，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说还是不说？\"
\"袁宫主！\"夏若竹张大嘴巴，不停大喘气：\"我才金丹期...哪有那般能力？\"
\"就是金丹期才有意思呢！\"
袁笍笙笑得欢快：\"一个小小的金丹期，便能将渡劫大圆满的杜宇鑫给杀了！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我...我没有杀杜盟主！\"
\"还嘴硬---\"
\"啊----\"下一瞬，夏若竹的五脏六腑如同被捏爆一般，她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袁宫主！\"林子禹上前一步：\"杜盟主的事，和若竹没关系，她早便逃了！\"
\"她有本事从杜盟主手中逃脱，却无本事从我手中逃脱--\"袁笍笙哈哈大笑，笑声却戛然止住。
手上捏着的夏若竹瞬间消失不见！
夏若竹一睁眼，便见林子禹紧紧抓着她的胳膊，眉头皱得死紧。
嗓子如同被堵住，她咳了好一阵，又往嘴里塞了一大把回春丹，身上才松快一些。
\"林师叔，方才--\"
\"我用了烟罗伞，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话音还未落，一个虚影在不远处迅速成型，林子禹面色大变，手中烟罗伞方一动作，便听\"咻\"的一声。
烟罗伞竟脱离了林子禹的掌控，笔直朝袁笍笙飞过去。
\"你们俩挺能跑！看来我给你俩脸了！\"
袁笍笙手一捏，烟罗伞便四分五裂，又碎成齑粉，化作一股青烟。
两个小辈，她亲自来抓，却再三逃脱，袁笍笙再不留情，直接一边一个，手顶悬在两人上空：\"既然好好问不说，那便，搜魂吧！\"
头上灵气缓缓升起，林子禹突然低吼：\"袁宫主，您不想要碧……\"
“林师叔！”夏若竹惊呼。
林子禹却歉疚地看她一眼：“若竹，师叔没本事，护不住你！”
“袁宫主，碧罗翠焰，您还想要吗？”
\"碧罗翠焰\"四个字成功吸引了袁笍笙的注意力，她手一顿，夏若竹和林子禹一左一右，重重摊到地上。
“你不是道基俱毁——”
袁笍笙突然转身，手指搭在林子禹手腕间，良久，脸上浮现似笑非笑的神色：“好小子，竟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夏若竹脸上浮现一丝似哭似笑的神色，她若进入空间，袁笍笙应发现不了她，但林师叔怎么办？
林师叔为了她，隐藏这么久的碧罗翠焰竟被发现了！
她可真是害人精啊！
浑身被禁锢住，体内灵力反复冲击被堵塞住的穴位，总算出现一丝松动，夏若竹脸色猛然一变，一掌挥出。
但这她倾尽了全力的一掌，落到袁笍笙眼里，如同儿戏。
她听到动静，抬头，轻蔑一笑，手臂微抬，一阵清风拂过，强悍的攻击便消弭一空。
与此同时，袁笍笙手指一弹，夏若竹的身子便迅速飞出，飞了一阵，如同遇到一堵石墙，砰砸至其上，一阵噗噗过后，又掉落于地。
“这般不中用，确实也不太可能杀得了杜宇鑫。”
袁笍笙嫌弃地看夏若竹一眼，视线又落到林子禹身上，满眼狂热：“原本还想，让你和心璐那孩子成婚，再缓缓图之，你既自己送上门来，那本宫便不客气了！”
她话音刚落，便陡然一掌，猛地拍下——
“不！林师叔！”
夏若竹目眦俱裂，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却还听到神识中传来极温和的声音：“若竹，找机会逃走！”
“林师叔！林师叔！”
一行行血泪从夏若竹眼眶疯狂涌出，她满面狰狞，如同地狱内钻出来的修罗。
“林师叔！”
然而无论她如何叫，林子禹再未给她回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无声息。
与此同时，袁笍笙的双手一翻，一团淡绿色的真火摇曳生辉。
夏若竹突然想到多年前在逍遥镇，她和林子禹对峙的那个午后，林子禹身姿挺拔，端坐在炼丹炉前，冰绿色的真火，在炼丹炉底下桓绕。
她喉咙中蓦地发出一声低吼，一团藤蔓迅速飞出，卷住林子禹，一眨眼间，两人竟消失不见。
眼前最后定格的是，袁笍笙诧异的眼神，以及脸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狂喜。
“林师叔！林师叔！”
夏若竹跌坐到空间的地上，刚一落地，又迅速弹起，手指朝一旁的林子禹探去。
不出片刻，手便颤抖起来，她抖得太过厉害，林子禹的身体支撑不稳，滑落到底。
“啊！！”凄厉哀婉的长鸣响彻空间。
她竟还抱有幻想，幻想什么呢！空间除她之外，进不来活物啊！
山雨欲来，风先割面，溪流潺潺，犹如丧乐。
乌云似被撕碎的墨袍，自天穹垂落，整个空间内暗沉沉一片。
夏若竹跪在溪流边，怀里抱着林子禹，手指死死掐进他残破的衣襟，仿佛这样就能把体温留得再久一点。
林子禹胸口塌陷，唇角却弯着一点极浅的笑，仿佛在说：“别……怕……有师叔…”
声音轻得像风穿过竹叶，尾音却断了，最后一缕灵息散在云雾里，像灯芯被掐灭，连烟都不剩。
夏若竹死死睁着眼，林子禹的脸那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她定定瞧了许久，周围悄无声息，她却听见自己骨骼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那是愧疚，是悔恨，是迟来的、足以将她焚尽的觉悟。
“我有空间啊……”夏若竹嘶哑地开口，声音破碎得仿佛下一瞬便会散，“我有空间啊……”
可林子禹不知道。
他至死都以为她只是个需要保护的师侄，于是把命填进了她的生路。
血枫被风摧折，红叶漫天，像一场提前的祭奠。
夏若竹低头，看见自己袖口沾着林师叔的血，那颜色忽然鲜活起来，化作无数细小的蛇，钻进她每一道经脉。
真疼。
痛感来得毁天灭地，夏若竹忍不住闭眼，呜呜地悲嚎起来。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怪叫声：“嘎，主人，您这是怎么了？”
夏若竹的手指紧了紧，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她明明抱着林师叔——
猛然睁眼，她独自一人坐在溪流边，身侧并没有人！
夏若竹腾地站起，死死盯着悬在头顶上睁着一双绿豆眼的裂嘴飞鱼：“林师叔呢？”
“没有林师叔啊！”裂嘴飞鱼歪了歪脑袋：“主人，我只见您一个人在此处怪模怪样许久了！”
什么怪模怪样？她分明——
夏若竹脸色突然一变，视线迅速落到她抛至一旁的太虚迷幻塔上。
五层塔身，因着炼制材料灵虚石的原因，蒙着一层暗淡灰紫，瞧着毫不起眼。
夏若竹的心砰砰乱跳，捡起太虚迷幻塔神识便欲探入其中，却又快速收回。
不行，她还没弄清楚！！
迅速拾起一旁的传讯令牌，夏若竹找到林子禹：“师叔！”
许久没动静，她充满希冀的心沉了几分。
“师叔，您在吗？您还好吧！”
她语气不自觉有些哽咽：“林师叔，您回答我！”
令牌里依旧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夏若竹指尖发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声“师叔”卡在喉咙里，化作滚烫的涩意。
她闭上眼——林子禹安然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他催促她：“若竹，趁机逃走！”
“假的……都是假的。”夏若竹猛地睁眼，抬手掐诀，一缕灵力逼入眉心。刺痛袭来，眼前景象却纹丝未动——没有裂缝，没有崩塌。
“若真是幻境，为何心口还疼？”
夏若竹按住左胸，那里像被烙铁灼过。
忽然，令牌轻轻一震。
“……竹儿？”
林子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却带着熟悉的温和，“我没事，别哭。”
夏若竹呼吸一滞。
不，不对。
林师叔平日唤她“若竹”！
她攥紧令牌，声音冷下来：“师叔，我顺利筑基时，您送我一柄桃枝扇，我前几日弄坏了，您能再送我一柄吗？”令牌那头沉默了一瞬。
“好。”
夏若竹指尖骤然松开。
筑基时，林子禹何曾送她桃枝扇？
她抬眼，望向远处依然黯淡的太虚迷幻塔，嘴角扯了扯：“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