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梦见你在其他平行世界的经历吗？”灵澈儿问。
“没有。”镜王说。
“那我怎么会……来到镜国以后，我陆续做了很多类似的梦，每次都是前半截是我在灵国的经历，后半截就变成其他的走向，每一个梦都是如此真实。”
“也许……因为你体内的五毒散，将无数个平行世界的通道给打通了，你不仅是你，你与其他的灵澈儿也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很奇怪不是吗？想到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我，我就有些不寒而栗。”
“我倒是想见见那个阿问。”
“那你照照镜子不就好了。”
“你是说，我和他完全一样？”
镜王凑近灵澈儿，灵澈儿仔细看着他，那双墨色的眼眸，明明是书生气十足的面容，眼神却萦绕一丝困兽的癫狂。
“嗯……你就像是发起疯来的阿问！”
“发疯？他疯过吗？”
“没有。”
“拜托，你也知道我从小过的什么日子，我要是阿问那种小白兔，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真的吗？你六岁就已经兵不血刃卸了那个诸侯三分之二的领土哎！”
“……”
“按照你们镜国年龄的推算，镜国的六岁，等于我们灵国的满月婴儿，你满月的时候就这般毒辣，怎么会怪在别人头上……”
“澈澈……你是不是觉得我……”
“没有，我认为你做的对，比起做鱼肉，我也想做那把刀。”
“澈澈！我就知道你懂我！”镜王眼中一亮。
“我的师父，也就是丞师夷将军了，他对我说，人手里拥有无上权力的时候，人性的恶，就会犹如猛兽一般难以控制。”
“唔……我的师父也曾经是镜国的护国将军，只是因为意外，他早早离开了……”
“意外……”
灵澈儿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可怕的联想，当日是九江亲手下毒蛊杀了当日的护国将军丞师玺，那么作为平行世界，镜国这位护国将军的死，有没有可能也与九江家族有关呢？
镜国看到灵澈儿的神情，便立刻懂了她的猜测。
“不，应该不是九江家族的人做的，我师父在的时候，九江家族在朝堂上并未有立足之地，我师父的死，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那也许是我想多了。”
“嗯……现在想想，你的世界发生的事情，好像都可以成为镜国的答案……”
“那你的父王和母后……”
“我根据你的记忆，也尝试去对应他们死的时候的蛛丝马迹，达布部落的族人是由猿国屠杀，而镜国就不存在什么强大的镜国，我们统一天下几乎算是没费什么事。”
“看来天意没有那么容易勘破啊……”
“澈澈，你有没有觉得……命运并不是吹来又吹去的风……”
“你的意思是，命运是……山川，是湖海。”
“没错，命运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东西，我们脚下踏的、头顶上空的、实实在在生活其中的，都是命运本身，就像是在天大的世界里放下一个天大的世界，找不到一丝缝隙。”
灵澈儿皱着眉头，说：“你说的这些，我师父好像也说过，只是我当时没有经历过一点不幸，人生也没起过一丝波澜，还不能真的理解师父的话。”
镜王笑说：“我真想和你的师父好好喝一杯啊！有趣的人都在你的世界，镜国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无极呢？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嗯……算不上吧，他的心思连我也猜不透，除了比武，他脑子里容不下其他的东西。能这样，即便是不喝酒，也聊得尽兴的，你是第一个。而且在镜国，也没人敢在我面前喝醉。”
“我老是忘记你是这个世界的王。”
“你的这个忘记，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珍惜。”
“唉，难怪你老是偷偷溜出去，当天下共主，也确实是件无聊的事。”
“镜国物产丰饶，生活中这里的人，即便是全然不劳作，也可以衣食无忧。镜国的人天生神力，体格强壮，轻易没有伤痛，漫长的生命，可以让他们做什么都不慌不忙。”
“每一项都是我们世界的人们的梦想，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看过你的记忆，我知道了，因为镜国几乎没有痛苦。”
“啊？”
“没有痛苦，就意味着幸福只是平常。”
“也许吧。桃花村的人，只是为了活下去，就跑到花都的悬崖下，每日劳作，勉强才能吃些粗面的饼子，让全村的人活下去。即便是他们，也觉得比镜国的人看起来要幸福。”
“澈澈，你有想过几百年以后的事情吗？”
“嗯？”
“你们灵国人的寿命短暂，即便是好生保养，也不过是几百岁的寿命……”
灵澈儿突然想到她刚刚对镜王说的那个梦，一千年后，时移世易，旧识都会一个个寿正终寝。
而她，被龟仙赐予的上万年的寿命，也许就是她终生孤独的开始。
灵澈儿像是胸口被重重打了一拳，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
就是时间慢慢过去，所有的人都会离开她。
几百年，甚至更短，从那之后这个世界上与她相关的人，就一个也没有了。
镜王担忧地看着灵澈儿，说：“澈澈，那种孤独，你在梦里一定体会到了……”
是，灵澈儿深刻地体会到了，她从墓穴中爬出，跑到永乐宫，那个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几乎没有一丝她生活过的痕迹，里面的所有人她都不认识，世界上所有的人她也不认识。
换句话说，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了。
直到那只酷似阿问的狼来到她身边，她的双脚好像才重新踏到地面上。
“唔……我从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灵澈儿声音很小很小。
“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留下来，我们镜国的人寿命可达上万年，你在镜国认识的朋友，都可以与你一直一直在一起。而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变老。”
“……”
“澈澈，阿问无法陪你变老，只有我可以。也许镜国才是你本该降生的世界。”
“……不，我……”
灵澈儿感觉喉咙干涩，再也说不出一字。
她原本以为永恒不变的事情，原来是那么脆弱。
是啊，父王和母后都会死，阿问也会死，师父也会死，所有与她有关的人，在陪伴她短短的时间以后，都会离她而去。
龟仙是将自己的寿命分给她，即便是龟仙再长寿，怕是也无法让人人都活到上万岁。
灵澈儿感觉胸口又是一阵闷痛，径直走出门。
镜王就要跟她走，灵澈儿没有回头，勉强举起手向他摆摆，示意他不要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