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突兀的举动，着实把范熙吓了一跳，他收拾行囊的动作一顿。
“小……小主子！”李嬷嬷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慌。
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嬷嬷，范熙猛地回过神来，迅速稳稳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柳清漪新给他的月白色长衫，领口和袖口绣着淡雅的竹叶纹。
衬得他原本就清秀的小脸更加白皙，只是此刻，那双平日里平静的眼眸里，竟透出一丝冷意。
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嬷嬷是要替我做主吗？”
李嬷嬷一滞，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随即却心中暗喜。
她抬起头，看着范熙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
暗道：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这孩子小小年纪，竟已有了上位者的气势，和主子年轻时的模样，真是像极了。
她赶紧收敛心神，跪的姿势更加端正，额头微微低垂，不敢直视范熙，声音也放得更低了，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恳切：
“回小主子，老奴哪敢。实在是……实在是主子她，她日夜思念小主子，茶饭不思，整日以泪洗面。
主子她身子骨又向来不好，前几日还咳得厉害，请了太医都说是积郁成疾。
小主子您是主子的心头肉，她实在放不下，老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您还是早些收拾收拾，跟老奴回去看看主子吧。”
李嬷嬷说得声情并茂，眼角眉梢都带着愁苦。
她身着一身半旧的深灰色布裙，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几缕银丝夹杂其中。
脸上刻满了风霜，看起来确是忠心耿耿，为小主子奔波受苦的模样。
大概是“身体不好”这几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范熙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
他不是没有怨恨的，九年了他和奶奶颠沛流离。
若不是生活太苦，奶奶生病无钱医治，怕是不会那么早离世……
但血缘这东西，真的很神奇。
仅仅只是听到那个人身体不好，咳得厉害，范熙心里竟然没有丝毫快意，反而涌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淡淡的担忧。
李嬷嬷静静跪着，大气不敢喘。
小主子的身世，非同小可，她一直犹豫，到底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将真相和盘托出。
……
范熙同样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的木纹。
他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眉头微蹙，显然是在消化李嬷嬷的话。
良久，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李嬷嬷一眼，最终，什么也没问。
关于那个“主子”是谁，她为什么抛弃自己，这些年去了哪里……
这些问题，他似乎暂时不想知道，或者说，不知道从何问起。
他只是轻轻吐出两个字：“我要……和母亲道别。”
母亲？
李嬷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片刻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范熙口中的“母亲”，指的范府当家主母——柳清漪。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瞬间涌上李嬷嬷的心头，堵得她胸口发闷。
一方面，她替自己的主子感到委屈和不平。主子才是他的亲生母亲，身份尊贵，却因不得已的苦衷将他丢下；
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承认，范熙能在柳清漪的照料下成长得如此出色，甚至小小年纪考中举人，这无疑是天大的幸运。
比起当年在破庙里冻饿交加、生死未卜的日子，如今的范熙，无疑是得到了悉心照顾，有了光明的未来。
李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和嫉妒，恭敬应道：“全凭小主子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