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峡谷。
愈发厚重的雾气显得整个谷底都苍茫茫的，不知何时刮起来的朔风卷着粗糙的砂砾，时不时抽打在两侧的山石之上，哗哗作响。
送亲队伍的红绸轿帘随着车辇微微晃动。
宛平公主端坐在轿中，指尖摩挲着袖中暗藏的羊角匕首——这是日前途经黑水城时，那个卖羊毛毯的胡商半是强迫偷偷塞给她的。
她不认识胡商，胡商亦没有任何言语。
一切却又好像均在不言中。
“公主，前面就到落雁峡最窄处了。”轿外传来伪装成丫鬟的和硕奇怪的腔调，“可要原地修整？”
宛平掀开轿帘一线。
透过重重雾气隐约可见峡谷两侧似乎是赭红色的岩壁，高耸坚挺得如同两柄锋利的宝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每个经过的人。
威严，不容侵犯。
宛平垂眸莞尔，“修整便不必了，如此大的雾气快些通过避免生事才是正途。”
说着她向和硕伸出手，“上来与本宫同坐。”
这几日，她经常如此做，随行的官员和兵士早已经习以为常，只以为她对这侍女很不一般，毕竟宫里面先有仁爱众人的太子，如今多了一位宽待下人的公主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和硕显然不如宛平平静。
刚才出声已经是昨日宛平再三要求的结果，如今只要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整个人便好像被荆棘缠住了脚，连动弹都有些困难。
“奴，奴婢……”
宛平直接倾身单手用力，拽人上来的同时严厉出声，“本宫让你如何你便如何，莫要耽误时间！”
轿帘重新落下，宛平看着和硕狠狠松了口气。
无奈笑道，“这点胆子，当初怎么就同意呢？”
和硕拿过水囊猛灌了一口，不顾形象地边抹嘴边道，“我就是不想跟你分开，从小到大我们都在一起，你自己外出过日子，我哪能放心。”
宛平于是心软的一塌糊涂。
她缓缓从暗格里取出八宝点心推给和硕，“阿姐多吃点，今夜过后我们会如何还不知道呢。”
之所以会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带上和硕，除了不想落在自己身上的难关再次同样落在胞姐身上，更多的，正如和硕所言，她们从小便是在一处的。
那时候，刚有了安王的贵妃忙着养儿子，忙着讨皇帝欢心，她这个二女儿还没有展现过人的才智显得有些没用，是和硕带着仆从忙前忙后。
对她而言，和硕当真是将长姐如母做到极致。
奶嬷嬷曾调侃她会说的第一个字是“姐”。
如今想来，那些年不管是因着想要得到母亲的疼爱和夸奖，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她都有些对不起这位长姐……
和硕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阿姐想说什么，说便是。”
宛平从袖中另外取出半块杏仁酥——这是今早在驿站与掌柜的擦肩而过时对方塞过来的。掰开酥皮，里面藏着张字条：“申时三刻，鹰嘴岩。”
指尖轻颤着将字条焚于烛火。
宛平望向捏着杏仁酥不吃的和硕，或许是回忆起曾经，今日的她格外有耐心。
“阿姐可是不想与妹妹过普通人的生活？”
和硕摇头，“当然不是。”
“那是担心宫里的母亲，还有那对兄弟？”
和硕又摇头，“他们能顾好自己，更何况地位崇高又有成百仆人环绕，如何会过得不好。”
宛平点头，“那阿姐是担心我们此举成败。”
虽是疑问，但是肯定的语气。
和硕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杏仁酥。透过暗红色的轿帘看着外面移动的景色。送亲的队伍在苍茫雾色中蜿蜒如赤蛇，“其实，你我姐妹之中如果必须要有一人去和亲，我也是愿意的。”
宛平愣了下，瞬间明白过来和硕的意思。
和硕或许有担心逃婚成败，但似乎也在担心贸然行事对大局的影响，毕竟那是影响邦交的和亲。
宛平于是便笑了，自嘲的笑笑。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这个姐姐蠢笨呢，分明在某些大是大非上，她比她们这群自私的人更拎得清。
于是她非常有耐心地帮和硕分析了一番。
从这件事一开始杨静宜便知情，“阿姐想太子是何等拿江山社稷为重的性子，他既然愿意默许……”
说着她摸了摸袖子里的羊角匕首，“甚至在能力范围内他出手帮了我们，这难道不能从侧面证实大雍与颜回的战争必有一场，或者说太子希望有。”
“从根本上掐断颜回日益强大的发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