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西沉,经过半个多月步行跋涉,撩云镇外山道上走来三个风尘仆仆的身影。
近日来,独孤行他们一家一直都很低调,基本全靠步行赶路,不御剑,不运气,青衫布鞋,与寻常赶路人家无异。偶有修士擦肩而过,也只当是三个脚力稍好的凡人。
“爹!”少年拖着包袱落在最后,靴底磨得开了线,“到底还要走多久?我这脚底板都要走出火星子了!”
走在前头的中年汉子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记手刀。啪的一声,少年额头顿时红了一片。
“哎呀,爹你怎么又打我。”
“整日喊累,倒有脸问路程?”独孤文龙看他这样子,心里也有些不耐烦,“走走停停,就你这惫懒性子,再走半年也到不了!”
素来宠溺儿子的苏玉儿这回竟也点头:“孤行,多与你爹学学筋骨。”
少年揉着额头咕哝:“学他动不动就打人么...”
苏玉儿没理会儿子的抱怨,望着前方云雾深处的镇子。但见灯火零星,炊烟袅袅,街上行人稀疏,家家户户都忙着回家做饭,倒是偶有犬吠声传来。
【撩云镇习俗:晚起早归。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习俗,皆因撩云镇常年云雾萦绕,太阳升起和落下前后,街上皆是云雾。】
“文龙,天黑了。”她指了指山腰处,“前头有座破庙,咱们将且在那里歇一宿吧。”
独孤文龙微微颔首,提着包袱道:“嗯,庙里清净,还是老样子吧。孤行,别磨蹭,快跟上!”
一家三口继续往前走,撩云镇的轮廓渐渐清晰。镇子不大,屋舍零落,街巷弯曲,空气里浮荡着丝丝山岚,薄薄一层,似梦非梦。道旁灯笼寥落,风过处摇曳生姿,昏黄光晕洒落泥泞小径,斑斓陆离,映得世间万物皆带几分凄凉的诗意。
行至半途,独孤行一家忽经一处喧腾赌坊。那院落狭小,围聚着一众闲汉,地上掘了个沙圈浅坑,二雏鸡于其中翻腾搏杀,翎毛纷飞如乱雪,观者呼喊声起伏不绝。
有那粗鲁汉子攥紧铜钱,高声吆喝:“红冠的,啄它!啄它!不要手软!”
旁边一汉子拍桌大笑,旁边还放着半碗烧酒,“老家老斗可是铁公鸡,你那区区红冠的,还能打赢不成!冲冲冲,老斗干掉它!”
“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斗鸡。”
独孤行心生好奇,驻足凝视,觉这乡野风俗别有新鲜,便多留片刻,直至苏玉儿柔声唤道:“走吧,别看了。”他才收回视线,跟上爹娘的步伐。
殊不知,赌场角落,几个市井无赖的眼神正如饿狼般落在那一家三口身上,暗生歹念。
为首那高壮汉子,脸颊一道刀痕横生,狞笑间啧啧有声:“啧啧,瞧那娘们儿,腰细腿长,小镇里居然还有这等尤物。瞧那裙摆下的脚,莹白如玉琢...”
似乎察觉到有人不怀好意,独孤文龙回头看了刀疤一眼。
旁边的矮胖混混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刀疤哥,那男的瞧着不好惹。”他斜睨独孤文龙的背影,凭多年街头摸爬滚打的阅历,外乡人多藏锋芒,十有八九是习武的江湖客。
刀疤哼了一声,压低声音:“怕甚?咱们弟兄几个,还收拾不下一个落难的外乡客?瞧他们灰头土脸,定是携家避祸而来,行囊中必有值钱物件。”他摸了摸下巴,眼底掠过一丝阴鸷寒芒,“我自有计较,唤几个弟兄乔装乞儿,凑近试探深浅。若摸不透底牌,便不逞蛮力,先虚张声势,诈他一诈!”
几个混混对视一眼,嘿嘿低笑,悄悄地跟了上去。
然那小矮胖却早已经看透了一切,默默地找个时机溜走了。
......
另一边,独孤行一家来到镇外那座风雨剥蚀的山神庙。
庙宇年久失修,青砖剥落,岁月啃噬出道道裂痕,缝隙间爬满青碧苔藓。满地枯叶无人问津,夜风掠过,便发出沙沙低语。半掩的庙门随着风势轻轻晃荡,门轴呻吟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倾颓。
庙内那尊山神石像歪斜欲倒,泥塑面容蒙着经年积尘,香案前香灰冷彻,唯余几截断香斜插其中。
独孤行方踏入庙门,神思忽然恍惚。恍惚间见得一位须发如雪的老者与妙龄女子,坐在庙中石阶前,相对而谈,女子看上去很开心。
少年蓦然怔住,转头望向身后父亲:“爹,这庙里是不是有个山神老头?”
独孤文龙一愣,神识漫过庙宇,果然在香案后捕捉到一缕微若游丝的灵息。汉子眉头微挑:“好小子,你怎么知道的?”
说着,独孤文龙朝香坛走去,准备将那藏匿的山神揪出。
苏玉儿亦面露讶色,轻扯少年衣袖:“孤行,你何时...”
【须知秘境内受天地威压,神识同样受到压制,六境以上更为明显。】
独孤行挠挠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脑子里突然冒出个画面……”他话未说完,心中却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爹,我们还是...”
就在这时,庙外枯叶簌簌作响,七八道杂乱足音由远及近,其间夹杂着刻意压低的咳嗽声与粗重喘息。
独孤文龙立刻停下动作,转身面向庙门,沉声道:“谁?”他神识外放,察觉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约莫七八人,拄着棍子,缓缓走近。
为首的乞丐弓着腰,面上堆起谄笑:“几位善人,俺们不过是讨生活的苦命人,想在这破庙借个屋檐.....”他还刻意地瞥了一眼妇人,“不打扰吧?”
独孤文龙皱眉,正要开口,香坛后的山神老头忽地传音,直入苏玉儿耳中:“夫人当心!这些都是镇里道上的小混混,专做剪径勾当”
苏玉儿纤指微颤,不着痕迹地扯了扯丈夫袖角。独孤文龙会意,正欲带着妻儿抽身离去,那假乞丐突然暴起发难。
“行行好吧.....”伴着凄厉哀嚎,那厮竟假作踉跄扑跌,脏兮兮的五指直探向苏玉儿素白裙裾下的纤巧足踝。
“咔嚓——”
只听一声脆响,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探来的脏手已被独孤文龙铁钳般的大掌死死扣住腕脉。脆响过后,假乞丐整条手臂顿时如软蛇般耷拉下来,疼得满地打滚哀嚎不休。
与此同时,轰隆——
天上雷鸣一闪。
“你——!”
那刀疤脸汉子捂着手臂,脸色扭曲,身后几个混混见状,纷纷从破衣下抽出寒光闪烁的短刀,作势便要扑杀上来。
独孤文龙眸光一沉,一股龙霸之气骤然迸发而出,骇人的气浪席卷开来,庙内积尘落叶顷刻间被震飞,呼啸着冲出庙门。院中那棵枯槐树枝干颤动,残叶如雨,簌簌洒落一地。
“谁准你们的脏手碰她了?!”
那群混混心头一颤,面面相觑,终究不敢上前,只得停在原地,虚有其表地叫嚣。
“你、你莫要猖狂!我们兄弟七八条好汉,还怕你一个外乡佬不成?识相的,留下买路财,咱们各自安好!”
“就是!这镇子可是咱们的地盘,外乡人别太嚣张!”
独孤文龙听着来气,若是寻常乞儿讨食,他未必吝啬几枚铜板,可对方竟敢对苏玉儿伸出脏手,那便是触了他的逆鳞。
他缓缓卷起衣袖,指节捏得咯嘣作响,周身气势暴涨,眼看便要挥拳教训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苏玉儿眼波微动,轻轻拉住他的手臂,柔声道:“文龙,不要纠缠。此地是秘境,若坏了规矩,反惹一身腥。”
独孤文龙眉头一拧,仍有些气不过,但看着苏玉儿轻轻摇头的样子,终究还是冷哼一声,“算你们命大!滚!再让我撞见,断的可就不止一条手臂了!”
那刀疤脸恨恨咬牙,眼中怨毒之意一闪而过,带着手下狼狈退去。临行前,他还不忘回头阴恻恻地丢下一句:“等着……有你好果子吃!”
殊不知道,独孤文龙听力极好。
“嗯?你刚才什么?”
下一刻,男人眼中金光乍现。那群混混一看,好家伙,居然金色的眼瞳!
“妖、妖、妖怪!快跑啊!”
那群混混一下子就吓破胆了,就连苏玉儿也吓了一跳。
“文龙,快把眼睛收起来!”
“不吓吓他们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