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蓦然回首,但见雾霭深处一抹素白倩影正在巷角翩跹。那女子广袖轻扬,宛若浊世白莲凌波而立,雾绡裙裾在氤氲中轻晃,宛如一朵白莲浮于水面。
独孤行几乎没多想,撒腿就朝她跑去,脚下青石板被踩得啪啪作响。
“混账东西!”刀疤脸领着众恶徒转过巷角,却没瞧见独孤行的身影。
刀疤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那小鬼跑哪儿去了?”他环顾四周,眼前却只剩茫茫雾障,遮住了视线。
一旁鼠目汉子搓手道:“刀疤哥,刚才明明见他往这边跑了,咋一眨眼就不见了?”
“敢偷听本大爷说话,这小子胆儿肥!”刀疤脸目露凶光,“给老子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七八条黑影当即四散,各自钻进巷子深处,嘴里骂骂咧咧的,脚步声顿时在迷宫般的巷道里散开。
......
另一边,独孤行随那袭白裙转入幽深窄巷,冷不防被拽至一口破缸旁。那缸半人高低,釉面缸沿裂了道口子,里头满是青苔,缸底还汪着不知积存多久的雨水。
女子一猫腰钻进缸里,青丝扫过缸沿时急声道:“快进来!”
少年怔忡间已被扯进瓮中。逼仄空间里,杜言卿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带着青桂香气的柔荑死死掩住他口鼻。
“嘘!别出声!”
独孤行只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嘀咕道:“姐姐,你太重了,压得我骨头疼!”话音未落便挨了记眼刀。
“嘘!再说话,我可不管你了!”杜言卿边说边侧眼,透过水缸上的破洞,警惕地观察外头。她的白裙沾了些缸壁的青苔,裙摆微微掀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也丝毫不在意。
独孤行也凑到破洞旁,屏住呼吸,盯着外头。
巷口雾气中,竹杖点地的笃笃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个麻杆似的泼皮晃着解腕尖刀,嘴里不干不净地往这边走来:“日他先人板板,这鸟地方藏只猫都找不着!”
“咦?”刀面反射的冷光在水缸裂痕上一闪而过,似乎是起了疑心,混混慢慢地往这边靠近。
独孤行心跳加快,手不自觉地拉住杜言卿裙角。
“别乱动!”杜言卿忙按住他的手,玉指冰凉。少年清晰看见她光洁额间沁出的细密汗珠,以及那双杏眸中难以掩饰的紧张。
混混越走越近,短刀在巷壁上敲动,发出“当当”的脆响,每一声都似在二人紧绷的心弦上重重一拨。独孤行屏住呼吸,感觉身后娇躯正微微颤栗——这位看似凶悍的姐姐,原来也会怕。
就在混混打算挪开水缸顶上的木板的刹那,远处巷口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
“谁在那儿?”那混混被吓了一跳。
无人回忆,巷角雾霭中却出现了个高大的人影,足足有三层楼之高!
混混当即被吓破胆,脚步声朝着反方向仓皇远去:“有鬼!!!”
“有鬼?”杜言卿满脸疑惑,探出头观察四周,发现巷子除了雾气以外,别无异样。姑娘顿时松了口气,当即扭头道:“人跑了!快走!”
她拽起少年跃出破缸,不料鞋底踩到湿滑苔藓,整个人向前栽去。幸好关键时刻,独孤行被她当成垫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才没摔得太惨。
“姐,压死我了!!!”
“你就别抱怨了,快跑!”
二人穿过重重雾障,最终停在一截掉屑的土墙下,周围雾气稍淡,隐约可见村子的灯火。看来他们俩跑出镇外荒径了。
独孤行喘着粗气,这下终于有时间看看这名漂亮姐姐长什么样了,不看不要紧,一看忽觉眼前这张沾了尘灰的俏脸莫名熟悉:“阿姐,你哪里人啊?咋知道我在这儿?”
杜言卿以袖拭汗,鼻尖皱起好看的弧度:“杜言卿,正好路过,见你被混混盯上,就随便拉你一把了。”
“呃...那瓷片不是你丢的?”
“啊?啥瓷片?”说着突然拧住少年耳朵,“救命的恩情不记,倒惦记女儿家体重?”整理裙摆时,月光掠过她翻飞的裙角,露出双沾了春泥的白鞋,鞋面沾了些泥,却依旧掩不住雅致。
独孤行挠头,嘿嘿一笑,露出几分少年特有的憨态:“多谢姐姐救我!只是我还得去寻爹娘,他们尚在镇上......”
杜言卿眉头一蹙,眸光微凝:“撩云镇入夜便是龙潭虎穴,你一个半大的小子,不安全,还是先跟我回家,明天在帮你找爹娘。”
独孤行迟疑了一瞬,脑海里蓦地闪过那灰袍老者和杜姓女子的模糊画面,脱口而出:“阿姐,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姓梁的书生?青衫折扇,瘦瘦高高的?”
“姓梁的?”杜言卿一愣,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怎么知道的?前些日子确实在街上认识了一个姓梁的书生,叫梁仁杰。你认识他?他不会是你爹吧...”
“呸呸呸——,谁是他儿子!”独孤行手舞足蹈,“姐,你不要被他骗了!此人......”他顿了顿,有些语无伦次,“他绝非善类!我......我说不清缘由,但此人嗜赌成性,绝非良配!”
独孤行这话没头没尾的,杜言卿面色一沉,刚想反驳这小子的话有多离谱,身后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低骂和棍棒敲地的声音。
“糟了,那群泼皮追来了!”杜言卿一把拉住独孤行,朝巷外跑去,“快走!”
两人疾掠出村道,冲上一条开阔土路。四下再无巷道遮掩,唯有零星几株枯树立于薄雾之中,低矮的土墙亦难藏身形。杜言卿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拽着独孤行飞奔,鞋底踩在湿软的泥地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独孤行跌跌撞撞跟在后面,边跑边喊:“姐姐,慢点,我跑不动了!”
身后雾霭中,刀疤汉子领着三五个喽啰紧追不舍,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兔崽子,跑哪儿去!给老子站住!”
杜言卿咬唇,回头看了一眼,雾中几个身影越来越清晰。她心下焦急,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突然出现的滑石,足尖搁绊,脚踝一扭,整个人摔倒在地。
“阿姐!”独孤行慌忙搀扶。
少女玉齿紧咬下唇,强撑起身:“脚崴了...你快走!”
“不是...你这能摔啊?”小少年傻眼了。
“怎么大雾,我哪知道脚下会突然多一块石头啊!”杜言卿急了。
话音未落,身后混混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刀疤汉子喘着粗气逼近,目光落在杜言卿身上:“跑啊,继续跑!看你们能跑哪儿去!”
几个混混很快追上,将两人围在路中央。刀疤汉子定了定神,目光在杜言卿绸袜与白鞋间那截如玉足踝上停留,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哟,是个女的,这下赚大了!”
“你们不要乱来!”杜言卿居然将独孤行推到身前,“我们不过路过,可没招惹你们!”
“姐,你拿我当挡箭牌啊?”独孤行嘀咕了句。
“还不是因为你!”杜言卿居然后悔了,“连我也栽进去了。”
就在这时,矮胖喽啰突然拽住刀疤衣袖:“大哥!这小子...莫不是那妖怪的儿子?”
刀疤闻言一怔,继而狞笑:“倒是桩意外之财。”转头斜视杜言卿,“小娘子生得这般标致...陪大哥我耍耍?!说不定,我高兴就...”
话音未落,忽有喽啰惊道:“这女子...不是梁仁杰那厮新诓来的马子?姓杜的!”
刀疤混混一愣,仔细看了看杜言卿,“哟,还真是!那更好,梁仁杰欠的债,合该用他的相好来抵!”他搓了搓手,朝手下使了个眼色,“绑了小的换赏钱,这美人儿...且让爷爷先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