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现世。远在万里之外的附庸小国。
陈尘一行三人来到一座名为“丹邯”的小城。低矮的城门上布满风蚀的痕迹,狭长街道间泥泞不堪,车辙交错。
街边零星几个摊贩,偶尔混杂着鸡鸣狗吠,显得有些冷清。
何博斌走在前面,攥着张皱巴巴的羊皮地图,不时低头查看。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地图上的某处标记,对陈尘道:
“老头,线报说公子异就藏在城东的一座宅院里。”
陈尘走在后面,背着手,步子不紧不慢,看不出喜怒,只淡淡瞥了眼地图,轻嗯一声。
不同以往,今日赵韫玉换了身淡紫罗裙,看上去就似那贴身丫鬟,默默跟在老头身侧。
见陈尘反应平淡,何博斌不由皱眉:“若情报有误,人早跑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陈尘忽地驻足,仰头望天,反问一句:“何博斌,你可信天命?”
“天命?”何博斌皱眉一怔。
“我信!”赵韫玉抢先答道。
陈尘转头看向赵韫玉,挑了挑眉:“哦?为什么这么说?”
姑娘挺直腰板,下巴微扬:“因为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人算不如天算。就像此刻公子异在不在城中,谁说得准?但老天爷自有安排!”
陈尘闻言抚掌大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说得好!不过...”突然敛容,“全是歪理。”
赵韫玉原本还颇为得意的神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何博斌却依旧锁着眉头:“老头的意思是,老天爷还能左右公子异此刻在不在城里?”
陈尘摇头:“当然不能。天意岂能定人事?公子异在不在城中,从来只在他一念之间。”
何博斌听得云里雾里。他本就不耐这些玄谈,此刻更觉烦躁,只想快些寻到人。低头确认地图方向后,挥手示意:
“走罢,找到人再说。”
反倒是赵韫玉跟在老头身后,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三人穿街过巷,避开城中喧嚣处,行至僻静之地。此处阳光斜照,尘埃浮动,除了几家路过的马车,街上颇为寂寥。
不多时,一座宅邸映入眼帘。这宅院坐落在城东偏隅,朱漆剥落的大门上钉着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铆钉,门前石狮风化严重,落叶堆积无人清扫。
很难相信,这是一国公子该住的地方。
何博斌挑眉:“这就是公子异的住所?这也太破旧了吧,堂堂秦国公子就住这等地方?”
陈尘轻抚腰间葫芦,缓声道:“当年秦赵交战,秦将王龁连破三城,赵王震怒。秦昭襄王为息战事,遣太子安国君之子为质。偏生那年其母夏姬失宠,这庶出的公子异便被推出来做了弃子......”
说到此处,他指尖在葫芦上轻叩两下:“可笑这大秦公子,在邯郸城里过得还不如赵王宫最低等的门客。”
何博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哪里听来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的。”
陈尘笑了笑:“老夫聪明,看故事书上写的。”
“……”何博斌一时间无语,这什么牛头不搭马嘴?
赵韫玉却眼睛一亮,立刻顺势附和:“先生说得对,世上少有人能看透这些弯弯绕绕,先生一眼便能识破。或许先生只是用故事来类比。”
陈尘听罢,满意地点点头,但又莫名其妙地来了句:“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只不过换了姓名,改了天下,这棋局终究还是这般模样。”
何博斌瞟了他一眼,“莫名其妙!”
但陈尘只是笑笑,“走吧,我们进去。”
赵韫玉当即上前叩响门环。咚咚几声,在寂静的宅院前格外清脆。
不多时,门后传来脚步声。吱呀一声,门扉半开,露出一位素衣婢女。
“几位是?”婢女眼中带着戒备。
陈尘微微颔首,拱手道:“在下陈尘,求见子异公子,烦请通报。”
婢女将三人打量一番,摇头道:“公子外出了,不在府中。”
陈尘闻言,略感意外,皱了皱眉:“外出了?何时归来?”
“公子清贫,常去城外猎些野味换钱。”婢女低声道,“约莫傍晚方回。”
何博斌听完,惊讶得瞪大眼睛:“堂堂秦国公子,竟沦落到亲自打猎维生?”
陈尘却不置可否,只道:“那我们便在门外等候他吧。”说罢转身寻了处干净石阶,倚着老榆树闭目养神。
何博斌与赵韫玉相视一眼,只得跟着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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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南方妖界葬龙埠。
龙小土领着龙雪遥兄妹来到一座高山上。这座山高耸入云,山体遍布暗红岩壁,宛如被地火灼烧过一般,寸草不生。
此刻,山下黑压压的兽群正在迁徙,如潮水般涌动。
隆隆隆!
这里距离传说中的潜龙潭尚有月余路程。三人站在山巅,俯瞰下方兽潮,打算在此处稍作休息。
“方才若非小土兄斩开兽潮,我兄妹怕是要命丧妖兽之口了。”
龙奕星站在崖边,望着山下黑潮,心有余悸。
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几十头“青瞳啸月”从谷中扑出,像是疯了一样朝他们冲来。若非龙小土木剑开道,硬生生杀出血路,恐怕他们兄妹二人早已经命丧黄泉。
由于葬龙埠天地威压沉重,禁绝飞遁。龙雪遥和龙奕星二人也无法发挥全部实力。
外加此地妖兽常年受龙气与葬龙残魂侵染,早已丧失神志,异常凶狠。所以入此绝地,九死一生。
龙雪遥站在一旁,同样也是附和道:“是啊,小土兄当真厉害。要不是你,我们兄妹俩估计就交代在这里了。”
她说着,就用手撩了一下随风飘扬的裙摆,朝龙小土展颜一笑。
但龙小土却无心思看美人,只是懒洋洋地找了块黑石躺下,双手枕在脑后:“说实话,你二人本不该来此险地。”
龙奕星连忙凑近,赔笑道:“别这么说嘛,小土兄。多个人手总多份保障......”
他一边说,一边朝龙雪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继续捧场。
龙雪遥会意,赶紧点头:“就是就是!小土兄,你是我们的大靠山,带我们一起,保证不拖后腿!”
龙小土却抬手制止:“不必担心拖后腿——”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因为我到了龙潭我就杀了你们。”
兄妹二人顿时脸色骤变:“这、这是玩笑开玩笑的吧,小土兄......”
龙小土突然放声大笑:“哈哈,被吓到了吧!”
闻言龙奕星和龙雪遥顿时舒了口气,可未等他们开口,龙小土又突然冷不丁地来了句:“前提是你们别随意将来要看到的事情转告给龙公知。”
龙奕星手指微微颤动。
果然,龙小土早已知晓他们此行的目的。此刻葬龙埠与外界隔绝,若真动起手来......
那可是没人会给他们收尸的。
他强装镇定:“小土兄,那自然,只要我兄妹能取得一罐龙气,小土兄在此地的所作所为,我们绝不外传。”
龙小土满意地点点头,“善。”
就在此时——
“轰!”
山下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伴随着阵阵低沉的龙鸣,震得整座山岳都在颤抖。
龙奕星一个激灵冲到崖边,失声惊呼:“快看!底下有头白蛟龙!”
只见山下密林中,一头通体莹白的蛟龙正被一群邪狼围攻。那些邪狼目泛青光,却生着满口龙牙,锋利齿尖能轻易刺穿蛟龙鳞片。
白蛟愤怒摆尾,扫倒大片古木,却仍被狼群撕咬得鲜血淋漓,发出痛苦龙吟。
“吼——”
受葬龙埠天地压制,这白蛟此刻仅有七境修为。
龙小土望着陷入困境的白蛟,微微蹙眉:“怎么这么眼熟?”
龙奕星明显有些诧异:“小土兄竟不识?这是龙攸宁,南溟龙氏攸字辈的天骄。”
龙小土恍然,原来是她。
龙攸宁,龙攸南的独女,传闻天生龙脉纯净,化蛟二十载便修成白玉真身。在南溟龙氏,攸字辈虽非祖地最强支脉,却传承有古卷《培元颠龙经》,记载蛟龙蜕化成真龙的秘法。
因龙攸宁自出生起便天赋卓绝,攸字辈一脉的长辈们寄托厚望,不惜耗费大量宝物来护持她的血脉,甚至为她亲手开辟过一座小型水府。
【培元颠龙经:一种通过双龙戏珠来提纯龙脉血液的秘法,传闻修至大成者,可以蛟虫之躯,蜕变成龙。】
尽管功法十分高级,然双拳难敌四手。
此刻这位天之骄女,却正被一群“青瞳啸月”撕咬。那身莹白如玉的鳞片已是血迹斑斑。
【青瞳啸月:一种形似龙狼的妖兽,肩高丈余,浑身黑毛,口中却是长满锋利的龙牙,几乎能够咬穿一切真气防御。】
“给我滚开!!”
龙攸宁在兽潮中翻滚,可“青瞳啸月”前赴后继,她根本难以脱身。
龙小土挑了挑眉,竟然还有心情取笑道:“哦,难怪看着有点气质,这身白鳞倒是挺白的。”
龙奕星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土兄,你关注的点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
“有点偏了...”
一旁的龙雪遥闻言,撇了撇嘴,轻哼道:“白鳞有什么了不起,我的也不差......”
龙奕星顿感无语。这两人究竟怎么回事?不打算救人啊?
龙小土却恍若未闻,只是凝视山下乱局。
山下的战斗愈发激烈,龙攸宁翻滚间,一记摆尾扫出劲风,震退几头邪狼,却又有更多妖兽扑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身上的伤势越来越多,已经有点开始支撑不住的感觉了。
龙奕星看得热血上涌:“不行,我得下去救她!攸宁姑娘乃南溟龙氏的希望,绝不能折在此处!”
龙小土斜了他一眼:“要救自己去。莫忘了,你如今修为被压制到了六境。”
龙奕星脸色有些难看。
由于葬龙埠内的天地威压太过沉重,各脉龙族子弟在此皆受压制。除却那些常年栖息于此的妖兽,几乎无人能硬抗这等威势。
此刻若贸然闯入兽潮,十死无生。但若真的袖手旁观,坐视龙攸南的独女殒命,他又觉心中郁结难舒。
何况那龙攸宁生得清丽绝尘,在龙族年轻一辈中素有美名。若能在此刻施以援手......
岂不是天赐良机?
“不行,我得下去救她。”
龙雪遥却急红了眼,横身拦住:“哥,你疯了吗?那可是兽潮!去了便是送死!别逞英雄了!”
龙奕星望着山下那道浴血挣扎的白影,突然咬牙甩开妹妹:“雪遥,你别拦我!同族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管!”
话音未落,他已深吸一口气。周身龙气涌动,竟化作一条土黄蛟龙。随着一声龙吟,纵身跃下山崖,直扑兽潮而去。
然龙小土只是默默地看着,冷冷回了句:
“坐视不管?若是当年有人挺身而出,那我就不会是如今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