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我眼前的这具肉身何其眼熟。
明明是同样一张脸，相同的一双眼，我却莫名的只看一眼，便能看得出来他到底是谁。
我忽然能够理解了，林寒霜与我顶着同样一张脸，谢应渊为什么仅凭一张画像，就能够看的出来，画中的女人并非是我了。
如今的周望之，眼眶发青，印堂发黑，唇色苍白，尽显一脸死相，是只剩下一口气在这儿吊着了。
我站在门边，怔怔地望着他看了几秒有余，才走进屋内，对他强撑出一抹笑意。
“你好，我是林十五。”
在我走到他的床边之时，周望之虚弱地想要撑起身子，奈何浑身上下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最后只能用那狼狈的目光，对我露出一丝带有歉意的微笑。
我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对他说：“你……身体不好就别起来了，你躺着说也是一样的。”
周望之无力地闭上双眼，沉思片刻，才缓缓睁眼，望着我说：“林小姐，很抱歉在这种时候请你过来，见我这么一个废人……”
“我知道，我为了一己私欲，将你拖进泥潭，或许根本没有资格与你道下一声歉意。”
“可我还是想在生命结束前的最后一刻与你致歉。”
周望之说的将我拖进泥潭，指的应该是他献舍给谢应渊，联合周家上下骗我一事吧。
“其实倒也不算泥潭，或许一开始是算的，那时我和谢应渊彼此之间并无信任，却也是在一次次的相互试探中，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倘若没有你献舍给谢应渊，我与他的过往，或许更难说清了。”
“以他的性格，他也无法拉下脸来，陪在我的身边。”我对周望之回道。
他在听见我提起献舍一事像是十分震惊，呆呆地看了我一眼，说：“林小姐，您都知道了？”
谢应渊当然是没有与我解释那么多的，献舍一事还是李惊棠的天眼看见后，我的猜测。
“猜到了。”我说。
周望之见我已经知道缘由还愿意过来见他，眼底的负担像是卸下来不少。
他问我：“林小姐，你……你愿意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愿闻其详。”我说。
周望之的目光深幽，这才对我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有一个男孩降生在了一个富贵家庭里，虽然他的身体一直不好，有时发起病来，甚至连行走都成问题。”
“可是周遭的人都很艳羡于他，觉得他的命生得极好，什么都不需要做，一生下来什么都有了。”
“却没有人理解，他一生下来就克死了亲娘，又让自己的父亲为自己操劳一生，明明胸有宏图大志，却无法施展，甚至连最基本的孝道都敬不了，也没有办法，去看看这个广阔的世界……”
“此等苦楚，根本无法言说。”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判了死刑，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也曾努力过想要改变，最终只能选择认命。”
“就在他最认命的那一年，连棺材都买好了，坐在家中等死的时候，一位仙人忽然来到了他的家里。”
“那位仙人先是问他，他的父亲是否与洞天观无尘子道长关系极好，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又问他想要什么？”
“他说他想活，他真的很想！”
“那位仙人却说，每个人的命数从生下来就定好了，他无法帮忙改变死期，却能帮忙延寿些时日，还能帮忙给阴司书信一封，让他转世轮回之后……”
“拥有一副很好的身体，再来这家尽孝……咳……咳咳……”
周望之的话说到这里，像是用尽了自己的气血，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咳了起来。
他那捂嘴用的白帕上，立刻染起一抹猩红，就连脸上的死气，都在霎时间更重了。
“林小姐，您应该能听懂这个故事……”
“我知道我的选择很自私，但是当时……我别无选择。”周望之虚弱地对我说道。
我神色复杂地凝视着他，望着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一时间竟然不知，到底该作何回应。
我与周望之对视着，沉默了很久，才问他：“你既已献舍于他，魂魄为何还没去投胎？”
“咳咳咳……这是我求仙家答应我的最后一个要求，求他在我这具肉身油尽灯枯之时，让我回到周家，见我父亲最后一面……咳咳咳……”周望之吃力地对我说道。
“林小姐，我知道我的选择间接地伤害了您，我可能根本没有立场与你说这些……”
“但是仙家……真的是一位很好，心善的仙家，他……他比您想象中的还要爱您……”
“无论您以后想起什么，你们发生什么，我恳请您能像他那样信任你去信任他。”
“我……我身为一个局外人，虽然不知道你们的过去，咳咳咳……也不知道你们后来发生了什么……”
“但是我不会看错的，仙家他……真的很在意您……咳咳咳……”
周望之与我说出这一番话时，好似费尽了全力，拧紧双拳，青筋暴起，连呼吸都忽然喘得厉害。
我知道，他吊在喉咙里，只为了等着见我的那口气，已经快要散了。
我连忙问他：“那谢应渊人呢？”
“他去追君绝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让你一个人被周家接了回来，自己却到现在都没回来？”
周望之的呼吸变得很短，像是喘了好久，才对我说：“仙……仙家受伤了……”
“但……但是那个鬼也没好到哪……哪里去……”
“仙……咳咳咳……仙家不让我告诉你，怕……怕你担心。”
谢应渊受伤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现在在哪？”我立刻惊得瞪大了眼，连忙问道。
之后直接将那从陆诗手里，好不容易弄来的九转回魂丹拿出来，想喂进周望之的嘴里。
他紧抿着嘴巴，摇着头死活不吃。
“不……不用了……”
“此药给我就是浪费，咳咳咳……”
“林小姐，仙家他，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