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蝉学园的一处餐馆内，橘黄的灯光照亮大片大片的空座位，唯有靠近角落的一张桌子前挤着三个男生胡吃海塞。等到吃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几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了起来。
在这种时候，最先被提起的话题自然是没到场的林棠。
“林棠今晚还回来吗？他要是回来看到宿舍一个人都没有就有意思了。”阮明笑道。
乐小宁摇摇头：“他今天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
“为啥？”
“现在社会戾气这么重，大家都人心惶惶。林棠又是林家的希望，宝贝得很，让人在家避一阵子也正常。”
“也有可能是受那天事件的影响太大了，他自己需要调整调整心态。”程吏补充道。
谈及这，阮明忍不住好奇问道：“所以那天......你们亲眼看到杀人了？”
程吏点了点头。
乐小宁感慨道：“也是，谁看到那样的场景都会不好受。”
阮明习惯性反驳乐小宁：“那有什么的，你层次太低！像我们这种战斗型的异能者就是拳拳相搏，血腥的场面也见得多。”
“血腥和真正的杀人终究是两回事。”程吏不喜欢好为人师，但这次他极为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一个人，哪怕身上没什么损伤，你就是看着他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中，你都会觉得心颤。我们在学园里，总觉得有人兜着底，所以常常忽略这种感受。”
看程吏说得这么认真，阮明也不嘴硬了，见气氛又有些变冷的趋势，他打个哈哈，赶紧扯开话题：“说到底林少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程吏你都没什么事。”
乐小宁白了阮明一眼：“是程吏心理素质好，要是我碰到这种事，哪还能在这跟没事人一样吃夜宵，没吐就不错了。”
程吏：“那天晚上就已经吐过了。”
两人：“......”
谈及此，程吏的思绪还是有些发散。
其实乐小宁说得不错，自己的表现有些过于平淡了。
如果是之前是因为太忙而忽视死亡带来的恐惧，那为什么在生活趋于常规的当下自己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呢？
他自认自己的心理素质并没有那么强大。
直到现在，程吏更多的是一种伤感，一种对生命消亡的伤感，也有恐惧，对恶徒何潇潇那扭曲笑容的恐惧。可对人与人关系破坏的抵触与怀疑，程吏始终都少了几分。
他感觉，自己少了几分真切感。
在回想起与周宜对战的那份记忆，自己曾进入到了那个诡异世界之后，程吏的内心就不由自主地多了一份失真。
这种失真让他在对这次事件产生了一种游离感，游离阻断着情绪的连接与交融，最后使得他表现地异常平稳。
那这个世界，真的真实吗？
程吏不禁又钻入了牛角尖。
他眼神失焦，所见场景模糊变远。
他尝试捕捉这种游离感，以超脱主观视角来获取一切问题的答案。
可一旦去捕捉，大脑就会空荡荡，就像挂在天上的风筝，只有一根细线紧紧牵连。
自由发散下，程吏的思维开始拼凑图像。
他想到一个典故，“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此刻，他觉得自己倒有些像这只蝴蝶，游离地面之外，俯瞰城市土地麻麻点点。
于是乎，一个蝴蝶真的出现在程吏眼前。无比梦幻，难以看清。它似乎一直停留在原地，可当你去看清它时，它又会出现在其他地方，捕捉不到。就好像——
那天的蝴蝶！
程吏猛然惊醒，像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乐小宁与阮明被程吏的动静吓了一跳，一起投来惊吓的目光。
看清眼前的两人后，程吏有些虚弱地表示：“没事。”
乐小宁与阮明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会，心里不约而同地总结出结论：程吏并不是真的没事，他只是在强装镇静。
乐小宁说道：“程吏，要不有空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憋在心里也不好，学园的医疗水平还是很顶级的。”
阮明附和道：“是啊程吏，你要是不舒服还是跟林棠一样休息几天吧。我只是嘴臭，趁着林少不在嘴他两句，要是我是你们，早就吓尿了！”
程吏摆摆手：“没事，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乐小宁与阮明再次对视。
想到不好的事情不就是有事吗？这不是心理创伤是什么？
见两人还要说些什么，程吏连忙打住，解释道：“我刚刚只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何潇潇做这些事的动机。”
“何潇潇？”阮明听着有些耳熟，但没反应过来是谁，正伸筷子夹菜时又想到了什么，他有些惊恐地转头看向乐小宁，发现对方脸色早就发青。
所谓谈虎色变便是如此。
何潇潇作为近十年海州最凶残的恶徒，早已达到了让人闻之色变的程度。一谈起她，就好像下一刻她会从哪个阴暗角落蹦出来一样。
阮明筷子都拿不稳了，惨兮兮地表示：“咱好好聊天......”
程吏无奈道：“是你们让我说的。”
“我们哪知道你跟有病似的，吃个饭能想到那种人。”
“......”
不过危险的话题就像是极具诱惑的苹果，阮明按耐不住好奇的心理，紧张地问：“你想到什么了？何潇潇那人真的有那么恐怖吗？”
想到何潇潇那渗人的笑容，程吏诚恳地点头：“有，很恐怖。”
阮明和乐小宁把脑海里能想出来最恐怖的模样放在何潇潇脸上，面露胆怯的同时不自觉地彼此靠近了几分。
顿了顿，接着刚刚的话题程吏又说：“我刚刚想到的是，何潇潇为什么做这种事情。”
“你神经病啊！”乐小宁忍不住大喊了出来，“你去想这种事情干什么？那种人不就是神经病，还能是为什么！”
“对！”程吏赞同道，“我也刚刚察觉到，或许，何潇潇就是没有什么目的。”
就像刚刚自己联想到的场景一样，或许何潇潇就是认为自己是一只蝴蝶。其他人都为人，只有她为蝶，精神层面活在另一个维度。失去了现实的情感基底，所以才能轻描淡写地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
突然，一个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
“正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本来受到程吏点名表扬的乐小宁已经快气晕了，突然冷不丁听到一个女性的声音更是被吓颠，直接抱住身边的阮明大叫了起来。
只不过阮明叫得比他还大声。
唯有程吏保持着镇静，越过两人的身影朝声源看去，是一个年轻靓丽的女性。
来人有些苦恼地扶着脑袋：“抱歉啊老弟，吓了你一跳。”
听到这话，慢慢消化完信息的乐小宁才后知后觉声音有些耳熟，他回头看去，发现站在那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表姐——
乐雨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