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半晌：“修冥当真是如此想的吗？”
“当然。”修冥笑得风度翩翩，右手食指却不自觉地屈起。
没错过他的小动作，凤眸一暗，相交多年，她又岂会不知修冥每次说谎之时会有的小动作？她并未点破，而是微笑：“修冥能重视人才，对你，对圣教都是好事。”
“……月冥。”
“嗯？”
“为什么觉得这小子会赢？”修冥疑惑不解。
“……”
她该如何说？因为那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她对他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
“他的剑法里，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眺望台上正在激烈交战身影的目光里带着悠远和空旷，“像极了当年的我。”
可是，他的剑法，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种孤注一掷的悲壮，是缘她而起。
修冥眸中似有触动：“月冥……你……”
她不再答话，只是认真看着台上的战斗，眸光似缅怀，似悲伤。落在修冥眼中，就是她在怀念过去，心里更热了几分，痴痴看着她的侧颜。
果然不出修冥所料，百招以后，少年已渐现颓势。
无法使用仙术和能力，他的底牌被封印大半。修为等级又不及华枫，加之华枫招招狠辣绝不容情，竟是想在这里就取他性命。
无意间，余光瞟到修冥正在台前拉着她说笑，修冥正对着台上交战的他和华枫指指点点，不知和她说了什么，她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修冥也抚掌大笑，轻蔑扫视的眼光仿佛在看着斗兽场中两头可笑的畜生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就发狠斗殴。他们像野兽一样红着眼相互厮杀，只不过为了博得上位者一笑就相互拼命。流淌的鲜血是上位者用来取笑的趣事，而他们这一场性命相搏，究其原因也是修冥故意挑起，仅仅一个随意的命令，就能让原本关系不错的两人变成仇人针锋相对，为之搏命。
没有理由，没有结果，没有意义。
多么可悲，多么可笑，多么……可恨！
漂亮的黑瞳里浮起能席卷燃烧一切的愤恨烈焰。
玩具，玩具，对她和他们来说，他永远只是一个玩具！
收他做徒弟、和他发生关系、陪他玩情人的游戏，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脸和她的白月光长得相似，这才把他当成一个作为替身、在无聊时聊以解闷的玩偶，高兴时就哄两句，不高兴时就随意丢弃。
和她一同赏玩他这个玩具的，先是傅九霄，再是明昭，现在是修冥。
她身边和她一起的男人换了又换，把玩他的目的却始终未变！
她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自以为是地施舍给他一些少得可怜的悲悯。
过去一直被当成玩物的种种憎恨涌上心头，他恨，他恨这些把他当成玩物的所有，特别是恨极了——曾经他以为是他唯一救赎的，那道光。
当黑暗里突然出现的救赎之光，其实是厉鬼索命的血腥之光——
嗜血的猩红染红了幽暗的黑瞳，正在步步紧逼的华枫忽然感觉呼吸一窒，面前这个本来已经气息散乱、被他逼入绝境的少年的气息竟然突然暴涨，爆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恐怖的威压瞬间席卷整个高台，少年的速度突然快到诡异，华枫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悄无声息的剑锋已经划过了他鬓间。
被轻易寸断的头发洒落在颈间，麻痒的感觉却让华枫心中骇然，若非他在生死间徘徊过无数次、身体的本能反应比思考的速度更快，方才那一剑划过的就不是他的头发，而是他的脖颈。
与此同时，场外的修冥脸色骤然一沉，声音也寒了几分：“秘法！……是血祭秘法？不……不是，比血祭要低一档，拥有这等提升实力的秘法，他究竟出身哪里？不过是一个挑战，何必用上这种……！”
东方九容抿紧了唇，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这种秘法她再熟悉不过，修罗之力，就是这种短期提升实力秘法的一种。虽能短时间让自己的实力攀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但将会以身受重伤作为代价交换。若非是走投无路之下背水一战的拼命，一般不会使用。但修罗之力……又比血脉秘法好很多，相对来说，修罗之力的后遗症更小，只不过要承受修罗诅咒的折磨。这也是她分明身负血脉秘法、但也还是愿意拿承担诅咒为代价获取修罗之力的根本原因。可这不过是一场点到为止的决斗，并非像她一般为了报仇而战，夜儿他为何要在此用上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秘法？
场外普通教众看花了眼，司凌夜本已显露颓势，但转瞬之间实力却似暴涨，剑势一转此前的点到即止，招招凶狠毫不容情。瞬息之间，他和华枫地位逆转，司凌夜变成了那个步步紧逼的角色，华枫把剑舞得密不透风，额上冷汗涔涔，他的速度和力量瞬间提高了几个层次，方才分明已经有灵力倾颓之像，现在不仅恢复，竟然还比之前更强！华枫的年岁亦有五六百之龄，见多识广。立刻就反应过来他用了秘法，心中更是惊骇难言，能拥有这种秘法，出身必然非同小可，为何会沦落圣教暂且不提，这场决斗他本没想、也不敢当着教王和尊使的面取他性命，原打算只是让承夜受个重伤、吃点苦头也就罢了，现在他竟不惜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就算赢了又能如何？他受的伤足够他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华枫心中退意已起，承夜这个疯子，他可不想在这里就和这个疯子拼命，他宁愿输给承夜一件事，也不想在这就白白送了性命，按这个疯子的打法，他还能不能保有理智都不好说，若是他发疯决定直接把自己杀了，就算教王在侧恐怕也难以阻拦。退意起后，华枫的剑势越来越软，挥剑之时也越来越慢，心中越着急，剑法越慌乱，一个略微的走神，手中剑就被立刻一把打落，还未反应得过来，森寒冷冽的剑锋已经触到了颈边，冰冷的剑尖让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气息。
台下一片寂静。逆转来得太猝不及防，迅捷到让台下所有人都和华枫一般未能反应过来，人群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有人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你输了。”冷到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少年居高临下地瞥着他，漂亮的黑瞳里血色散去，恢复了漠然。
“你疯了？用这种秘法，不怕自身灵脉断裂吗？不过是为了一个彩头……”华枫跌坐在地面上，不可置信地喃喃，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