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地有四势，气从八方，乘风则散，界水则止。
水天然聚藏生气。
江南地理优越，是鱼米之乡，百姓不会为吃饱而犯愁，有了余力，自然就能供得起更多人读书。
因此，江南学子一直以来都是科举的主力军。
此次上京赴考六千余人，其中十之七八都来自江南。
同样出自江南的周尘之，从小就显露出了过人的读书天赋，他父亲为他聘请当世大儒，从开蒙起，无论春夏秋冬，不曾一日倦怠。
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算得上饱读之士，无论是经史子集，亦或是闲书杂谈，都有所涉猎，可是直到读了祝鹤鸣的文章，方才明了何为信手拈来，何为一气呵成。
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偏偏又言辞简练，无卖弄之嫌。
见周尘之对祝鹤鸣的八字评价，萧奕皱了皱眉。
“教我的夫子说，此人行文流畅，收放自如，估计没有发挥出全部实力，此次赴考，他叮嘱我平常心即可，至于状元之位......”
萧奕顿了顿，眼中冷色不甘一闪而过。
他没有说完接下来的半句话，但周尘之听懂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讲话，点到即止即可。
周尘之沉吟了一会，温声道：“萧兄莫要妄自菲薄，我曾经听过一句话，小考靠背大考靠运，考试一说，从来不是谁学得好就一定能考得好，春闱尚未开始，切勿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萧奕想了想，“也是，只是此人一直没有露面，反倒叫人惦记。”
周尘之其实觉得奇怪，“我们来了这么久，似乎从未听过他的任何消息。”
“我着人打听过，只知道此次有五位姓祝的举子来参加春闱，但具体谁是祝鹤鸣，不得而知，而且春闱将至，他要真的有才华，殿试之日再见也不迟。”
在旁人还在为会试担忧的时候，萧奕和周尘之已经将会诗视为囊中之物。
周尘之颔首：“萧兄言之有理。”
好奇固然有，不然两人也不会同时来诗会找人，但是读书人也讲究缘分，缘分到了自然得见。
一杯清茶见底，萧奕起身告辞，“后日就是春闱，先在此恭祝周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萧兄亦然。”周尘之同样起身作揖。
待萧奕走后，周尘之独坐品茗。
书童墨轩躬身禀告：“公子，祝举人居所已查到，您要去会一会吗？”
“不必了。”男人垂眸，眉头都未动，那端着茶杯的手指似覆了霜雪一般，一身清冷。
......
新帝亲政，正急需人才，因此对于科举更是上了十二万分心思。
此次科举主考官不同于往年早早就宣布了名单，而是临近考试几日才下了诏书。
也是诏书下了之后，京城才有消息传来，据说主考早已被重兵重重围在皇家别院，整个院子如铁桶一般，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吃喝拉撒全在院中。
一应生活供需，也是早早就囤在地窖，起码够吃几个月有余。
等到考试结束，主考及其他考官，也是直接在别院中改卷，直到名次定下，方才能出院。
新帝殷厉这一举措，几乎完全杜绝了科举舞弊的可能，有那想通过准备厚礼，走走关系的，计划都泡汤了。
就算你将厚厚一沓银票送到府上又能如何，主考大人的面都见不上，谁知道你姓甚名谁。
所以，此次新帝即位后的第一次科举，完全看的是真本事。
无论你是贫寒学子，还是世家大族，无论你是张三，还是李四，只要文章做得好，就有可能金榜题名，得见天颜。
很明显，这次考试对那些无权无势的读书人来说，是一个机会，而且还是一个通天的机会！
就在这种暗流涌动，紧张期待的氛围中，祝鹤鸣踏上了去往京城贡院的马车。
外面天还极黑，因为之前连着下了几天雨，地上潮气重，手伸出来一会就是冰凉的。
祝鹤鸣不让林窈送他，他本不欲惊动小妻子，只不过会考到底是大事，林窈再没心没肺，也知道这是改变男人，也是改变她人生的重要转折点。
她迷迷糊糊揪住男人的袖子，“夫君，什么时辰了，你要起来了吗？”
“时间还早，你继续睡。”
林窈已经睁开了眼睛，她手刚一伸出，祝鹤鸣就将她抱到了怀里。
仰头亲了亲男人的下巴，林窈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绵绵，黏糊糊。
“好好考哦，祝鹤鸣，你这么用心读书，只要正常发挥一定可以的。”
祝鹤鸣不禁想到，乡试前，她也是这么靠在他怀里，让他好好考，不准解大手，怕试卷上盖了屎戳子取不中。
后来又改口说不用憋着，真的考不上也没事，她养他！
时间一晃，几个月过去，现在他要去考会试，她依然说着让他暖心的话。
祝鹤鸣低头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怀中小妻子带着暖香的秀气鼻尖。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两个字——
“等我。”
音色清朗，低沉笃定。
话虽少，却如静水流深。
看着男人淡青色的挺拔身形消失在门口，林窈重新躺回了炕上。
经过一晚上，炕上不如昨夜入睡时那么热，但是那种温温的暖意，反而让人心里更加安心舒适。
一如某人给她的感觉。
安静温暖的正房，世人眼中娇蛮任性，笔墨不通的林家大小姐，正看着昏暗的房梁轻声道：
“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祝鹤鸣，祝你好运！”
祝鹤鸣进了考场后，小院里就剩下林窈，小翠，逾白三个人。
明明也就少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平时大部分还都在书房看书，就算出来，话也很少。
但是小院里就是莫名沉寂了下来。
就连最为活泼好动的小翠，这几天都有点蔫蔫的，看着就没什么精气神。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靠在躺椅上的林窈放下手中的话本子，问一旁走神的小翠。
小翠闻言摇摇头，忽而又眼睛发亮：“小姐，你说姑爷考的怎么样？老天虽然没下雨，可是还是有点冷，也不知道姑爷在里面可还习惯？”
“平时你不是最怕他吗，怎么现在反倒这么担心？”
“小姐！”小翠跺脚，“再怎么样姑爷也是小姐的夫君啊，要是姑爷考中了，小姐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
林窈好笑，“那要是没考中呢？”
“呸呸呸，菩萨莫怪菩萨莫怪，我家小姐有口无心，姑爷一定会中的，求求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弥勒神佛保佑我家姑爷一定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