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中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澹台明月杏眼圆瞪，愣愣地望着林云手上的项圈，原本清冷的脸蛋上罕见地露出失态之色。
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般失态过了，上一次还是从澹台红衣口中听到林无涯疑似出现在古战场中的时候，上上一次则是八百年前她被林无涯击败的时候。
人生中两次罕见的失态，皆跟那个名为林无涯的男人有关。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云手上的项圈，声音有些颤抖地道：“你到底是谁，你手上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当年她被林无涯击败后，紧接着被林无涯套上项圈的事，哪怕就是澹台家族里面也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
林云明显不是澹台家族的人，而澹台家族那些老家伙大概率也不会将这种事情告诉外人。
结合澹台红衣那日的猜测，长相俊美，修为虽低，不过剑道造诣深不可测，无论面对谁，脸上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当年那个男人的模样渐渐与眼前的林云开始重合了起来。
“我是谁？”林云从回忆中脱离，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澹台明月，幽幽开口道：“我，我自然是当年那个亲自给你套上项圈的人。”
林云说完，目光越过眼前这一袭红裙，看向神殿外已然身受重创的祈落桑，轻笑出声，摇了摇头。
眼前的澹台明月不是普通生死境修士，哪怕是他，如果不底牌尽出的话，他也拿澹台明月没有半点办法。
在看到澹台明月来得这么快以及祈洛桑居然挡不住澹台明月三剑后，他就已经有了自爆身份的打算，因为如果不自爆身份的话，他就要使用识海中的底牌，可在那九重仙阙二仙随时可能醒来以及背后之人可能是湮灭仙尊的的情况下，他并不打算如此随意地就将底牌用掉。
底牌，底牌，这是只有自身遭遇生死危机才会动用的东西，现在明显远远没到生死攸关的地步。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发现澹台明月虽然是奔着神殿中的青铜鼎而来，可面对祈落桑等人时都没有下死手，说明澹台明月真的只是受人所托，大概率只是跟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达成了什么交易。
他觉得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根本没必要刚来中域不久就将底牌给暴露了。
“你，你.......”
澹台明月娇躯剧颤，清冷水眸中闪过一丝恍惚。
虽然她已有猜测，可真的听到林云亲口承认时，心中还是泛起了万千波澜，脑海瞬间被过往的回忆填充占据。
她双手紧握，粉唇紧咬，当年的一幕幕开始在眼前回闪。
八百年前，她是澹台家族的天之骄女，族中族老跟她说，她的剑道天赋，万年难遇，她必定会是无尽大陆这一代的剑仙，最终剑压大陆的绝世剑修。
她觉得那些族老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在遇到那个男人前，她确实就是同辈无敌的存在，甚至一些比她多活了几百年的老一辈都不是她的对手。
无敌的际遇容易滋生出无敌的心态，同时带来的可能还有自负和傲慢。
那天，看到那个男人一人一剑来到她们澹台家族问剑，她承认她有些自负了。
眼见那个名为林无涯的男人击败了族中一名又一名族老，她没有丝毫紧迫感，反而觉得这个沉默冷酷的男人倒是颇为有趣。
她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觉得如果一名这么妖孽的剑修能像自己小时候圈养的宠物那样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一定很有意思。
小时候，她养过一只灵宠，长得跟凡俗界的小狗几乎一模一样。
那只灵宠非常可爱，她很喜欢，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调皮了，一看到她总是溜得飞快，根本不给她抱抱摸摸的机会。
她气呼呼地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笑着跟她说，“傻孩子，这种灵宠就是这样，趋利避害，它是觉得你太危险了所以才会见了你就跑，如果你想让它时刻待在你身边任你薅，任你抱，那你给它戴上一条项圈就好了，戴上项圈，系上绳子，那它就永远都跑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娘亲，这是真的吗？”
想到那只毛茸茸的灵宠再也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她眼前一亮，忙不迭追问。
“当然是真的了。”母亲伸手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脑袋，意有所指地道：“明月，你是家族里最妖孽的剑修，你是母亲的骄傲，你要明白这是一个武力为尊的世界，只要你足够地强，那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通过武力去得到，所以你以后一定认真修剑，千万不能贪玩误事。”
“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通过武力去得到，包括那只灵宠吗？”听了母亲的话，她挠了挠脑袋，再次追问。
“当然包括。”母亲笑道：“它正是因为不够强，所以才会沦为被人把玩的灵宠，而明月你因为剑道天赋出众，所以家族里没有任何人敢拒绝你的要求。你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他们就给你找一只毛茸茸的灵宠，你想要灵宠时刻待在你身边，他们就会顺着你的意给那只灵宠戴上项圈，系上绳子，让它永远也离不开你.......”
那日母亲跟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她基本一句都听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前一秒两人还在谈论灵宠的事，下一秒母亲就说到了什么以后，什么未来，什么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那天她懵懵懂懂，只记住了一件事，那就是喜欢的东西如果给对方戴上项圈，系上绳子，对方就再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了，喜欢的东西就要紧紧抓在自己手里。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自那以后，她的纳戒里就一直储备着一个项圈以备不时之需。
有过一段时间，她确实用项圈束缚了许许多多好玩、可爱的灵宠，可随着年岁渐长，普通的灵宠已经慢慢无法引起她的兴趣。
直到那天，林无涯出现在澹台家族的那天。
看到林无涯，她忽然生起了一种将对方永远绑在自己身边的冲动，就像小时候喜欢的那只灵宠一样，戴上项圈，系上绳子，让对方永远离不开自己。
时隔多年，她拿出纳戒里的项圈，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想法。
她以为眼前的林无涯会像小时候曾经喜欢过的那些灵宠一样，即使再挣扎也注定难逃她的手掌心。
然而她想错了，错得离谱，她最后不仅没能为林无涯戴上项圈，反而是她自己沦为了林无涯的灵宠。
那个男人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神情冷漠，亲手将那条原本应该戴在男人脖子上的项圈戴在了她的身上。
那天，她愤怒，她憋屈，只觉得天都要塌了，甚至一度生出想要自陨的冲动。
好在最后母亲阻止了她，母亲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重新站起来的勇气，澹台家族的剑从不以无敌闻名于世，真正让澹台家族剑道响彻中域的是澹台家族族人那颗千锤百炼的剑心。
人生于世，没有人能不败，当年澹台家族祖师如此，现在的你也是如此。
你现在自陨倒是一了百了了，可你难道就不想复仇了吗？你就不想知道击败你的那个男人的身份吗？
振作起来，你还有向他复仇的机会，可你若是死了，那除了给人留下一个懦夫的印象就什么都没有了。
母亲再次像小时候那样跟她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她听进去了，重新振作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