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山口吹来，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和焦油味，像是战场的幽灵，紧紧缠绕着撤退的军队。
烈焰军缓缓朝着古雾村撤退，一路无话，只有马蹄声、兵甲相击的低鸣和零星几声压抑的咳嗽。
云起骑在最前方，头盔被她扯在马鞍旁，黑发蓬乱，眼神却冷静如霜。
她的白魁刃横挂在鞍边，整柄长刃沾满了血——不是鲜红。
而是已经凝结干枯、发黑的厚重血块，像是在提醒着每一个人。
刚才发生的惨状。
她身上并没有多少伤，却显得比负伤的士兵还要疲惫。
她在想………
如果下一次阎邩的犬牙来得更猛烈，他们的人是否扛得住？
同一时间，另一道山脊之后…
花不染正站在山腰林间的了望处，望着远处烟尘弥漫的战场方向。
身后的虎贲军也早已准备妥当，随时听令杀出。
忽然，一名斥候翻身下马，压低声音禀报
“陛下，离将军叫人传信来，全军撤退。”
花不染一愣，剑眉一挑，眼中掠过一丝狐疑。
“就这么撤了？”
他望着远处浓烟未散的地方，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们离得很远，虽隐隐看到火光，听到炸响，却并不清楚那边的具体战况。
花不染心道，难道是敌军太凶，烈焰军扛不住了吗？还是云起另有部署？
他思索片刻，终是沉声开口
“虎贲军，全军准备——撤退！”
副将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
“陛下，我们还未出兵，就这样原封不动撤回了？”
花不染抬手止住他继续说下去。
“离央那个人我了解，不会轻易后退，既然撤了，就说明不适合继续交战。再拖下去，没有意义，走吧。”
他说得决断，但声音却透着一点低不可闻的压抑。
他早就恨透了阎邩，更希望借此机会将这祸患铲除！
为了离央，也为他自己，为江山社稷，他也知道这样无功折返有些窝囊，可他更愿意相信离央！
撤退的烈焰军之中，白山元君站在一处高岩之上。
身披淡青色羽纹披风，乌发随风浮动，眼神如湖水一般平静，却藏着深不见底的旋涡。
他眼神扫过四周，低声吩咐身侧锦一
“派出第三营断后，注意伪装行踪、转移残痕，千万不能让敌军追踪到古雾村的营地。”
“还有，”他眸光如刃
“在每一个折返道口都埋设示阵烟，万一被追，立即点燃引敌入歧。”
锦一盯着他，目光有些复杂，可只是一瞬立刻抱拳领命：“是，元君。”
终于，众军抵达古雾村。
此时，应该已经过了午时，不知不觉也恶战了好几个小时。
也难怪众军都觉得疲惫不堪。
明明是大中午，可灰白的云层在天穹翻涌，似是在预示着风雨欲来一般，有些压抑。
众人身上似乎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土气息，夹杂着火油残焰未尽的味道，刺得人鼻头发酸。
那些味道粘在衣服和身上，久久不散。
云起策马走在最前，神情冷峻，眉宇间满是阴郁。
她手中的白魁刃，尚未归鞘，血迹早已凝固成一层黑红的硬壳，刃身斑驳，哪还有往日宝剑的锋芒。
她一路没说话，但她的沉默，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窒息。
白山元君紧随其后，目光低垂，嘴角紧抿，他一向冷静沉稳，但此刻的脸色也说不出的难看。
再往后，是烈焰军的主力将士们，个个灰头土脸，神情木然。
怀玉往日的阳光此时也变成紧蹙的眉头。
锦一和萧泊都沉默的跟在后面不吭声。
四小只有大用处，所以一直被云起保护的很好，放在后方阵中，所以基本没参与前战。
但他们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本就是还稚嫩的年纪，第一次见证这残酷的人间炼狱，不禁有些承受不住。
乐蝶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乐英、乐垚、乐槐三个人都哭丧着脸，似是被冲击的不轻。
大军缓缓入村，压得整个古雾村仿佛都低了半寸。
而就在这压抑如山的氛围中，白古族长和陆族长早已迎出。
云起看见他们没有说话，只是下马，缓缓将白魁刃插回腰间。
所有将士跟着鱼贯入村，各自归位安营，医官抬伤者、后勤分配水粮、巡营卫士开始巡查……
一切都如常，却又都不对劲。
整个村子，寂静得仿佛时间停滞。
往常出征也都是轻松热闹，哪怕伤兵回来也有一堆老兵在笑着喊
“哪儿少块肉了？今晚给你补回来！”
可今天，连调侃的都没了。
每个人都像是带着什么东西从战场回来………不是物品，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那不是单纯的疲惫，而是一种来自“活下来的负罪”，以及“下次可能轮到我”的恐惧。
几个年轻的新兵，坐在临时搭的营棚下，手里拿着水袋，却久久没喝一口。
有人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张嘴，看了眼四周，又咽了回去。
他们见过不少死亡，也遇到过许多敌人，但没见过如羌狼族这般的…
烈焰中燃烧的野兽、活人被炸裂的碎肉、地上扭曲爬动的身影……
这些，永远印进了脑子里，无法抹去。
云起站在村中心临时搭起的指挥帐外，背对着众人。
她能感受到身后的沉默、压抑和那份若有似无的畏惧。
她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是敌人的术太阴、死士太疯、战争太残酷。
让大家有了心理阴影。
两位老族长看众人如此，心中也多了几分凝重。
陆族长想开口，却又沉默，他望向云起，看到她脸上的疲惫与煎熬。
喉咙动了一下，却终是没发出声。
相比他的温和与迟疑，白古族长却还是一如既往又臭又硬的脾气！
他终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氛，猛地上前一步，对着云起怒骂道，声音如雷
“怎么？你是主将吧？你愁眉苦脸，是给谁看？！”
全场一震。
云起微怔，还未来得及回应，白古族长已经像连珠炮一般劈头盖脸怒吼起来
“你出战之前，难道没想过这一仗会有多惨烈？你踏进战场那一刻，难道不清楚，我们对手是什么东西？！战争哪有不残酷的？”
他眼睛瞪着，带着愤怒和……心疼
“我们这些老骨头都敢豁出命去！你们怕什么？都哭丧着脸，那后面的仗还打不打？！”
他的声音在整个古雾村回荡，犹如惊雷炸响。
烈焰军的士兵，一个个原本低头沉默，此刻都抬起头来。
白古族长站在他们中间，虽然满脸皱纹，声音却硬朗如铁，气势如虹
“我知道你们难过！你们怕了！你们刚刚面对的，是从未见过的邪术、蛊阵、死士，那些人不是人，是疯子，是怪物！”
他突然顿住，又拔高了几分音量
“可你们给我记住了，我们已经是四国中最强的部队了！如若我们都怕了！都没办法了！你们可想过，此战败了之后怎么办？就凭羌狼族的作风？会善待俘虏和百姓？他们巴不得屠了我们，用骨头筑他们的蛊坛！你们是想做猎人，还是做那坛子里的干尸？”
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沉默人群。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如何回应之时，陆族长“哈哈”一笑
捋了捋自己白花花的胡子，昂首大笑道
“老白说得没错！我们这些半截入土的老东西都还敢赌命，你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怕什么？！阎邩又如何？他布一阵，我们破一阵！他要打，那就陪他打到底！！”
士兵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一声低吼，像是在宣泄，也像是在呐喊。
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怒吼如潮水翻卷，如火焰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