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二人同在这后宫中为妃，要同舟共济方能行稳致远，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天大的心结解不开，值得动手？动手也就罢了，错便错了，还敢与皇上顶嘴争吵，成何体统。”
好有压迫感的语气……。
温献太后话毕，向段玄落递了一个眼色，段玄落心领神会地扶住了太后的一边胳膊，把她从太妃椅上扶了起来，太后起了身，踱步到我身边，带着探究的眼神围着我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了我的面前。
伸出年近四十却依然纤细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饶有兴致地左右打量。
“本以为皇上纳你进宫，不过是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如今看来，怕不止是替身这么简单。”
对你们来说当然是替身，对黎昱来说，并不是。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对太后的话有所回应，她又说话了。
“你可知自己今日穿的这身衣服，发髻上佩戴的凤冠本该是何人的。”
“凤……？”这话让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不会是……？”
太后一字一顿地说：“是皇后。”
我兀然僵硬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凝固在了血管里，忽然觉得浑身难受，像穿着一件嵌满尖刺的铠甲。
“皇、皇后？”我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这沉重的两个字。
嘴上不可置信，手已经不自觉地放在衣领的盘扣上了。
所以早上那些陌生的宫人提到“国母”两个字不是为了跪舔胡说八道，是有迹可循的啊。
这就是黎昱嘴里的“好人做到底”？
“自然是皇后朝服和皇后凤簪，小寒，陛下嘴上说着将你将为昭仪，实则早已将你当做皇后对待，让小姨好生羡慕呢。”
段玄落抿嘴一笑，颊边梨涡若隐若现，显得俏皮可爱，她和我单独相处时……好像不是这副样子的。
“太后明鉴，我……妾不知道这是皇后的朝服，如果知道，打死我也不会穿的，我现在就脱下来！”
说着我都开始动手解扣子了。
回想起来，原来早上春茗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既然已经穿上就不必脱了。”
太后不愧是上一届宫斗冠军，始终一副不咸不淡的语气，让我根本看不出她的情绪，可是我站在她面前，就跟个透明人一样，一眼就能被看穿。
“为什么？”我解扣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皇上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今日文武百官都已见到你身着后服，你亦以皇后之姿与皇上一同主持淮贤王大婚，皇上就是要昭告天下你是皇后，现在才脱后服，晚了。”
太后的话听的我一愣一愣的，我才刚“警告”黎昱不要再做让人骑虎难下的事情，他就跟我贴脸开大，这太离谱了！
“太后……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我并不想当皇后，凭我的资质也做不了皇后，您劝劝皇上，收回成命，收回这件衣服和凤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仿佛听到太后冷笑了一声，她的目光在我脸上，话却是对段玄落说的。
“穿上身的后服，哪有脱下来的道理，玄落，你这侄女当真有意思，送到手上的后位都不要。”
段玄落捂嘴轻笑：“妾也觉得小寒的性子特别有意思，也难怪陛下喜欢的紧呢，小寒，封后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容不得你推我让，这可是靳家的福气呢。”
不是，今天的重点不应该是黎浔结婚吗，我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我说靳惜绪早上的表情那么复杂呢，从妃子降为昭仪，王爷结婚当天又以昭仪的名义穿着皇后的行头，他的表情能不复杂吗？是个人也得整不会啊。
“你爹为三公之一，群臣之首，你为若为后，便是后宫之首，靳家在朝中的地位固若金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话好耳熟，我好像在御花园听到过。
大众的想法，恐怕都差不多吧，黎昱这番骚操作，把靳家推向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可是高处不胜寒，权利越大风险越大，靳家最后……会变成活靶子的。
黎昱还满心欢喜地想着要给凯旋归来的靳若南加官进爵，buff叠满了啊。
他难道没想过这一点？太后难道想不到这一点？太师一派只手遮天对一个国家来说是什么好事吗？
我张了张口，还想说点什么争取一下，温献太后却转身由段玄落搀扶着走回贵妃榻，又侧卧下去，眼睑下敛。
“去吧，再不放你回去，皇上该寻到碧霄宫来了。”
明显是太后单方面结束了这个话题，段玄落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一遍给太后捶腿一边说：“太后，妾前些日子新学了一首曲子，还望太后能为妾指教一二。”
“嗯。”
经过太后同意，段玄落反手从宫女手上接过一把琵琶，坐在贵妃榻旁开始弹奏起来。
行，我彻底成了透明人。我也不打扰她们了，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碧霄宫。
等在碧霄宫门外的春茗见我出来，随着我的脚步，往撵车走，低低地问了一句：“娘娘已经知道了吧？”
我当然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于是嗯了一声。
明月有些无奈道：“奴婢也是听春茗和玉珞说起，才知道这身是后服，没想到，娘娘不想做皇后，却还是阴差阳错地穿上了这身衣服，戴了凤簪。”
这事我越想越气，抬起手来只想把凤簪都拔了，春茗却按住了我的手，劝道：“娘娘不可。”
“我拔个簪子有什么不可的？”
春茗卖力地解释：“娘娘大庭广众之下脱簪，视为失仪，是对皇室威仪的亵渎，对娘娘的家人影响不太好，事已至此，即便是现在脱簪，也不能改变什么了，今日是淮贤王大喜的日子，娘娘有何不满，也先忍一忍吧。”
黎昱利用我的信息差，把我架在火上烤了一上午，恐怕在外人看来我已经欣然接受了这一切，就太后的态度来看，估计也以为我是在欲擒故纵，明明心里欢喜得很，嘴上还说着不要，那么我现在脱簪脱衣服，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