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柳如烟把肥皂放进铁盒，耳尖泛起淡淡粉色，
“习惯了……
生物钟到点就醒。”
她说话时总爱低头盯着洗手台，发尾垂下来遮住半边脸，像只胆小的鹌鹑。
水房的水龙头滴答作响。
苏芷萱把脸埋进毛巾里深吸口气，薄荷味的牙膏沫还残留在舌尖。
镜中的倒影随水流晃动，她望着自己眼下的青黑，忽然想起梦里小苏仰头质问苏盈盈时，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那些眼泪，此刻似乎还烫着她的掌心。
“咕噜咕噜。”
漱口水在口腔里打转，她盯着水池里旋转的泡沫出神。
【连续的梦中梦……
是提醒我什么吗？】
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洗手台边缘，直到柳如烟轻声说“我先回去了”，才惊觉对方已经收拾好洗漱篮。
回到寝室时，林凤还裹在被子里蜷成虾米，其余床铺的帘子都拉得严严实实。
苏芷萱把毛巾挂在衣架上，塑料挂钩发出“咔嗒”轻响。
窗外的麻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晨光正一寸寸爬上对面床铺的床沿。
可她总觉得，自己的影子还留在那个暗沉沉的梦里，被苏盈盈那句“为什么不去死”刺得生疼。
柳如烟攥着军训服下摆，指尖把布料绞出褶皱：
“苏、苏同学…
我能和你一起去食堂吗？”
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尾音却带着破釜沉舟的颤栗。
苏芷萱正往头上套短袖，闻言抬头，看见姑娘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像受惊的蝴蝶翅膀。
“等我换个衣服。”
她晃了晃手里的迷彩裤，柳如烟忙不迭点头，马尾辫扫过泛红的耳尖。
苏芷萱套裤子时瞥见姑娘缩着脖子的模样，忽然想起梦里小苏被母亲训斥时的姿态。
都是这样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要把存在感藏进骨头缝里。
两人出门时，楼道还静悄悄的。
等她们拐过楼梯拐角，身后才传来王芙蓉的抱怨：
“吵死了……”
带着起床气的嘟囔被门板隔断。
食堂飘来的葱花香味里，柳如烟的军训服纽扣扣得老高，几乎要碰到下巴。
“三块钱。”
收银员敲了敲玻璃柜。
苏芷萱刚摸出饭卡，柳如烟的手突然伸过来，白皙的手腕擦过她手背，“滴”的一声响里，电子屏跳出“支付成功”。
“如烟！”
苏芷萱端着紫菜蛋花汤笑出声，
“你手速也太快了。”
“昨天…
柠檬水的钱。”
柳如烟盯着碗里的白粥，勺子在水面划出细碎波纹。
苏芷萱无奈摇头：
“都说了是我请你，跟我客气什么？”
姑娘突然抬头，睫毛扑簌簌颤了两下：
“刚认识…
这样不好。”
眼神里有种笨拙的固执，像块小小的石头投进湖面。
“好吧。”
苏芷萱夹起块酱香饼，忽然发现柳如烟的眼睛在晨光里亮晶晶的，像浸了露水的黑葡萄。
鬼使神差地，她脱口而出：
“如烟，你的眼睛真好看。
要是你抬头说话，会更美的。”
话音未落，柳如烟的脸“腾”地红起来，红得从耳根漫到鼻尖，连脖子都泛起薄粉。
她慌忙低头扒拉粥，勺子碰到碗沿发出“叮当”声。
苏芷萱看着她头顶旋起的小发旋，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化开。
昨晚梦里的阴霾，竟被这抹红晕冲淡了大半。
“你刚刚脸红得好快。”
她笑着抽了张餐巾纸递过去，
“真的，大大方方的多好？
不用管别人怎么看，你这样就很好。”
柳如烟接过纸时指尖发颤，却在抬头时悄悄挺直了脊背。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却让苏芷萱看见，姑娘睫毛下的眼睛，真的像星星一样亮。
林凤顶着鸡窝头从背后扑过来，双臂环住苏芷萱脖子时带起股草莓护发素的甜香：
“苏芷萱，你怎么不喊我起床呀！
困死啦……
早知道昨晚就不熬夜看《月刊少女》了！”
尾音拖得老长，像根撒娇的小尾巴。
“喊了呀，某人迷迷糊糊说‘再睡会儿’，现在倒怪我？”
苏芷萱反手拍了拍她的胳膊，林凤立刻夸张地哀嚎一声，脑袋往她肩膀上蹭。
“你是不知道，宿舍那几个简直了！”
林凤压低声音，像说什么秘密似的凑近她耳边，
“六点五十就开始叮咣乱响，又是聊天又是化妆，我瞅她们画眉毛都画了十分钟！
声音大得跟菜市场似的，我戴耳塞都不管用！”
说到激动处，手里的包子差点掉地上。
苏芷萱挑眉：
“那今晚还熬夜看漫画吗？”
“我……”
林凤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忽然咧嘴一笑，眼睛弯成月牙，
“下次还敢！”
“哦——”
苏芷萱拖长声音作势要推开她，
“那下次可不叫你了，让你睡过头。”
“别别别！”
林凤慌忙拽住她袖子，发梢扫过苏芷萱手背，
“苏芷萱，最好了！
你要是不叫我，我哪能吃到你给留的早饭呀？
不然又得排长队买，饿死我算了……”
说着便晃起她的手臂，活像只蹭人的小兽。
坐在对面的柳如烟正小口咬着包子，闻言唇角微微上扬。
她飞快抬眼瞥了眼撒娇的林凤，又迅速低下头，指尖捏着豆浆杯转圈圈。
晨光从食堂窗户斜斜切进来，在她泛红的耳尖镀上层金边。
苏芷萱感受到身边人的动静，伸手轻轻拍了拍林凤后背：
“好了好了，快吃饭吧，再闹粥都凉了。”
林凤这才松开她，抓起勺子舀粥，却趁人不注意，偷偷往柳如烟碗里夹了块酱香饼。
姑娘抬头时，两人目光相撞，又同时慌乱地低下头。
只余下餐桌上轻轻的笑声，混着葱花和豆浆的香气，在清晨的空气里漾开。
………
烈日像团火悬在头顶，晒得地面发烫。
成片的迷彩服在空地上站成方阵，领口被汗水浸出深色的边。
苏芷萱脚跟并拢，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椎往下爬，忽然听见前排传来颤抖的“报告”声。
“汗珠进眼睛了，睁不开……”
扎马尾的女生肩膀绷得笔直，声音里带着哭腔。
教官扫了眼她泛红的眼角，短促地吐出个字：“准。”
女生慌忙用袖口蹭脸，睫毛上还挂着颗汗珠，在阳光下颤巍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