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即使几年后的璃玥已经习惯了腥风血雨，她仍不能忘记那天和罗兰参观农舍和马厩的场景，也许是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比较纯真，所以印象深刻，她这样觉得的，她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后来会变成这样......这样的......麻木。
也许克洛说的对，只是当时没有选择，而且，她也已经，回不去了。
“警戒，不要发呆。”罗兰随手抽了一下璃玥的后背，打的后者瞬间寒毛竖立。
璃玥恍惚了一阵，就好像被什么“人”看了一眼，那目光，就像穿过的浓厚的血池，一眼看穿了自己的灵魂，带着惋惜与不解，还有一丝丝的愤懑，痛恨，和不甘。
她努力的稳了稳颤抖的手腕，努力让自己正视这个血淋淋的，充斥了腥臭和尸臭的马厩，遍地有着被阳光晒过之后干涸的血迹，还有残肢腐肉上一坨坨扭曲蠕动的蛆虫。
她感到一阵阵的反胃，又感到一阵阵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就像看到厨房里闹蟑螂了一样的感觉，有点恶心，有点郁闷。
马厩的整理环境略显明亮，也许是下午的太阳偏转，使原本有些昏暗的空间变得明亮起来，就算是这样，还是有许多阴暗的角落，有些关键位置的需要仔细排查。
璃玥不想弯下身通过血液分辨怪物的去向，罗兰也没有为难她，只是观察了一下她的态度，发现璃玥抵触之后就开始仔细分析周围的痕迹。
“往庄园的位置赶去了，好在，警察已经提前疏散了人群，庄园位置较偏僻，里面的佣人也暂时被安顿了。”罗兰坐上马车，拿起缰绳，示意璃玥进入车舱。
璃玥有几种猜测，她猜罗兰是为了混淆视听，营造出很多人或者只有他一个人来的感觉，或者只是在假扮车夫，降低对方警戒。
其实都不是，只是罗兰习惯了护卫工作，让雇主坐车舱，自己担任马夫。
璃玥给了罗兰一种对方是雇主的感觉，带着贵族的气质，恬静而又弱小，有时候不得不需要自己保护。
这是一桩累人的差事，无论是护卫亦或是猎魔人，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罗兰的梦想，就是让所有弱小的人都不用被迫变得强大，可以自由的追逐自己想要的幸福，不用为自己的安全和性命担忧。
若是在平时，在这个接近秋天的时节，坐落于大陆南方，有着充足湿气和光照的庄园，应该充斥着葡萄的香气，可是现在香气也不是没有，只是更多的是葡萄自然掉落腐烂，或者被踩烂的臭味，混着极淡的血腥气。
璃玥自己下了车，如果真的让罗兰给她开门，她可能真的会出现那么一瞬间的幻觉，感觉就像他们可能是来旅游而不是猎魔的，很奇妙。
就像作者凌晨码字想着过会是不是就要吃晚饭了，这种奇妙的幻觉，而且知道是假的之后，反而有些失落。
淡淡的血腥味刺激着璃玥的神经，让她不至于再次想入非非而被罗兰一巴掌强制带回现实。
味道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在银十字护卫公司的停尸房里......是的，但是，好像在更久远的记忆里，也有这种感觉，而且更加浓烈。
她的记忆里出现了一朵朵白色的玫瑰，一个宏伟但破旧的房间，就像一个城堡的中庭，她印象里出现了一坨模糊的血肉，一个黑发的少女......
我怎么记得，醒来就是在车上来着的，醒来之前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也许穿越之前的，总有一天也会完全遗忘，这样下去，自己就完全不会想起过去的自己而在新世界迷失了。
可能要，找点东西记下来了，过几天，去买信纸的时候，顺便买本空白用来写日记吧。
“啪！”
一声轻响，罗兰屈指成勾，给了神游四海的璃玥一个板栗，让后者措不及防的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璃玥吃痛，表情带有一丝丝的小委屈，还有“下次不敢了”。
璃玥有时表情很丰富，读脸可以读出内心的真实情感，让罗兰有些诧异，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表情可以说话，而自己为什么总是被骂面瘫。
有时璃玥总是盯着远方，神情冷漠，就像换了个人。
风从北方吹来，带来了浆果的微甜和血肉腐烂的恶臭。
罗兰与璃玥大步走在直通庄园正门的大道上，顺着地面淡淡的浅薄血迹，时刻提防着。
此时正值夏末，庄园建筑周围的泡桐树树叶以及翠绿，不时有知了的嘶叫声传入他们的耳朵。
罗兰单手扶着剑柄，凝视着不远处矗立的庄园建筑，它原本有人忙碌时，显得庄严而不可侵犯，而在人去楼空后，自然的生机也掩饰不了这硕大建筑的死寂。
可能被死寂之物拼装契合而成的巨大物件，没有了人，就缺失了灵魂，成了彻彻底底的死物，而现在，血色的足迹一直蔓延到了庄园内，甚至是大门把手上，再加上已经知道内有血魔，在璃玥眼中，这里已经不亚于一部R级片中的诡异房屋。
她小心点瞟了一眼已经做好了战斗姿态的罗兰，仿佛血魔只要在某个窗前亮相，罗兰就能瞬间闪现到它面前，刺穿它的心脏。
也对，这里不是什么恐怖片，主人公一定被鬼追的嗷嗷乱叫。罗兰队长可以单刷血魔，而且自己智商目前也在线，应该不会忘了补刀只顾乱跑。
等到他们推开大门，那血腥气似乎终于挣脱了束缚，没有顾及一般的朝着他们袭来，带着阵阵腐烂的恶臭。
那是一个盛夏的八月，炽烈的暑热折磨的人们苦不堪言，而此时的庄园，阴寒的气息把这里仿佛裹入了严冬。
璃玥打了个寒颤，她慌张的四处四处张望，枯燥的黑白世界，被一道红色的血芒划过，仿佛画笔在这一刻为世界绘上了色彩。
她听到了一阵悦耳的乐声，仿佛一曲恬静的小夜曲，顺着月光留下，蓝色的光芒荡漾在了红芒周围，就如同夕阳照进了蓝色的多瑙河。
“叮！”铁器重击的声音传来，红蓝两道光芒微微的一闪，璃玥看清楚了，蓝芒的是罗兰，他手上的长剑荡漾着乐声，随着乐声起起伏伏。
一缕蓝色匀开了，向着周围的空间发散，夜曲的声音渐渐清晰，在室内的空间中不断回响，没有人皮的血魔磨砺着锋利的指甲，它的血液流出，在体表覆盖上了一层硬质且轻便的甲胄。
璃玥咽了咽口水，把秘银长剑举在胸前，做出了防御姿态。
罗兰周围的蓝色波纹越来越深沉，向着远处荡漾开来，他周身环绕着淡蓝色的音符，一张四线谱环绕着他的风衣逐渐展开。
血魔震怒，厉声怒吼，血液从它身后的房间狂泻出来在地面上蔓延开来，一只只血色的红色血傀儡从地面上爬起，向着璃玥的方向一步步逼近。
血傀儡的身形不大，比成年男子略微高大一些，它们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朝着璃玥的方向前进着，罗兰看了一眼璃玥的方向，随手发力裆下血魔的重爪。
虽然没有很顺利，璃玥学着罗兰的架势，虽然没有“乐曲”的加持，但也能给秘银剑做简单的附魔，有点吃力，但是结果还是很好的，三只血傀儡，轮番硬直的锤击没有造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只是手臂略微被震的发麻。
仅仅只是最简单的斩击，也可以斩碎血傀儡，只是傀儡可以不断再生，血池消耗的速度极其缓慢，而且璃玥的血傀儡略显迟钝，罗兰周围的则灵活许多，也许是后者分神较多些。
罗兰做了些简单的闪躲，眼神不时看向四周，二者的战场从最中央的会客厅，一直到书房，茶室，卧室，造成的破坏也在逐渐增大。
璃玥感到越发的疲惫，以及腹中越发明显的饥饿，尽管他们在出发之前就已经补充好了体力，她现在还是感到一阵阵的饥饿感，折磨着她的灵魂，让她的双手微微发颤。
罗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周身荡漾出去的乐波被拉拢回来，空气中凌乱的乐谱逐渐变得清晰，音符环绕着四线谱，回到了他们应该存在的地方，鸣奏出了铿锵的基调，轰鸣着已经迷失的灵魂。
一声清脆的而轰鸣的乐声，为这场演出画上了终止，这是罗兰瞬间刺穿血魔心脏的一击，带着血魔心脏的破裂声，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还有躯体砸地的声音。
万籁俱寂。
“走吧，会有人来收拾的。”罗兰叹了口气，带着一丝微笑看着璃玥“你做的很好，没有忘记我教的，面对血魔也没有害怕。”
比我当年好太多了，可惜......不，不可惜，非常好，只是希望她能坚守正义的初心。
罗兰摇了摇头，突然想摸一摸璃玥的小脑袋，犹豫了一下还是想想算了，自己现在也不能说是对方的长辈，虽然自己年纪大了对方不少。
他揉了揉有着一点点黑眼圈的双眼，恍惚间看到了一个飒爽的女孩，站在不远处微笑，罗兰笑了笑，整理了一下风衣，把地上掉落的帽子拍拍干净，又带回了头上。
“蜡烛自己留着吧，总有一天会用上的。”
“好的。”
“危机解除了，我们回去吧。”
罗兰驱车带着璃玥回到了那条熟悉的街道，璃玥没有径直回去，走进了街边的一家餐馆大快朵颐。
不久，血魔的尸体被送到了约里克的手上，他又换上了那套衣服，对尸体做着解剖，分析结果死法与之前一样，都是刺穿心脏。
“你还记得那个皮草商人的话吗。”罗兰点了根烟，淡淡的烟雾向着上空飘去“那个男子变成血魔之后，吃了不下十人，还有大量的动物血肉。”
“你是说，这个不是罪魁祸首，真正的它很有可能已经到了魔术师阶段？有了皮肤和简单的思维。”
“我不敢确定，但至少不是这一具，又或者，有人在从中作梗。”
“看来最近加班的日子要开始变多了。”约里克叹了口气
“加强信息搜集，我去和附近几个分支的猎魔人小队联系一下。”罗兰掐灭了烟头，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内。
路边的小餐馆内，璃玥吃的明显感到胃有些发胀，但是那股饥饿感，却始终萦绕在心间，久久不能散去。
她舔了舔粘满了番茄酱的嘴角，脑袋里不可遏止的想起了庄园内的场景，还有那个将血肉暴露在外的血魔。
璃玥起身，结账，看向天边的那缕夕阳，那片将云采照得血红的夕阳，她的眸子变得漆黑，金色的竖瞳缓缓的取代逐渐变成血色的双瞳。
她感到脑袋一阵阵的刺痛，她蹲坐了下去，小声的捂嘴咳嗽了几声，摊开手掌，竟有几缕鲜血，她感到一阵眩晕。
“诺兰小姐，你怎么了？”璃玥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看到了一个栗色头发的少女，她眼中的血腥快速退去，连同着意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