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撞上了小圆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一股热意又重新涌上了他的脖子和脸颊。
时水慌忙打断了小圆后面的话：“小圆，不用说了，刚刚……只是……”
他试图给刚刚的自己，种种不合乎正常范围的反应，找到合理的解释，声音有些发紧：“只是因为环境温度变化产生的波动。”
小圆虽然拥有孩童的声音，但它可没有孩童那样好糊弄，它甚至比大多数人类都敏锐。
它轻“咦”了一声，用最单纯的语气，给出最精准的反驳：“可是数据分析已经排除了环境温度因素。”
它不紧不慢地，将这个试图狡辩男人的后路全部堵死：“您的异常参数贯穿了整个观察期，并在与目标‘白梨’进行以下行为时，出现了峰值。”
“距离您小于0.5米时。”
“与您进行直接对话时。”
“展露笑容时。”
“综合判断，您的所有生理反应，包括微笑频率提升，瞳孔轻微放大，身体朝向等等，均符合人类情感中的‘爱慕’。”
“另外特别补充一点，此分析的参考价值高达99.8%，为高度符合。”
“灵犀”毕竟还只是初代，小圆被设计出来也仅仅几天而已。
虽然它能分析人类的情感，做出高度拟人化的行为。
但毕竟是机器，并不是百分百的人类。
人类的情感是复杂的、多面的。
如果是正常人，其实根本注意不到旁人那么多的表情、动作变化。
就算是注意到了，也不会对着当事人的面分析地头头是道。
直言不讳、缺乏社交敏感度，是目前小圆最大的问题之一。
也只有它才会在此刻毫不留情地“好心”点破时水。
时水像是被当场“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僵在原地，不可思议重复道：“爱……爱慕？”
平板电脑都差点从手中滑落。
寂静的实验室内，他的心跳声如擂鼓般清晰。
一切仿佛都在无情地印证着小圆的分析。
“是的，时水研究员。”时水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小圆再次精准补刀，“数据是不会骗人。”
时水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多天来，一直在极力否认和逃避的事情，竟然被小圆全部看穿。
并且被它毫不留情地当场戳破。
他的所有情绪，在小圆面前无处遁形。
幸好，现在测试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同事们都已经回到了实验室。
小圆的这段对话，也只有自己听到了。
不然，时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此尴尬的场面。
小圆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履行着程序中自动生成的指令：
“根据您为我输入的‘情感识别与反馈’核心逻辑，当识别到此类高置信度情感信号时，建议采取适当的互动反馈。”
它歪了歪脑袋，眨眨眼，“贴心”地问道：“时水研究员，请问，是否需要我为您提供相关的情感建议？”
时水“啪”地合上了平板，飞速回答：“不！”
如果自己沦落到要小圆的帮助，才能解决情感问题，那也太不像话了。
“不需要！”时水斩钉截铁地重复道。
虽然，小圆的程序中，有最科学的情感建议。
也许会对自己有用。
但那些终究只是建议。
他希望通过自己，实实在在地理明白自己的心意。
——这是他一个人的课题。
与此同时，小圆也注意到了时水极其不自然的面部表情。
它立刻检测出这是人类又羞又愤的一种复合情绪。
“对不起，时水研究员。”意识到是自己造成的小圆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时水吐出一口气：“没关系。”
小圆还在不断地学习和进步中……
与它置气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了。
况且，时水的气恼并不是因为小圆，他主要还是对自己。
为了不让小圆读出自己更多的面部信息，时水背对着小圆，肩膀紧绷道：“停止分析我的情感！同时立刻删除……不，加密封存刚才那段关于我的监测数据，权限设置为仅我查看。”
“收到指令。”
小圆的声音平稳，收到了研究员的指令，它立刻执行，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情感通道关闭。
“情感分析模块对时水研究员暂时关闭，相关数据已经进行最高权限加密封存。请问还有其他指令吗？”
“……没有了。”时水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无法察觉的茫然。
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明明是安装了最高级新风系统的实验室，此刻里面的空气也变得稀薄而滚烫。
虽然小圆的程序被关掉了，但为时已晚。
此时此刻，许教授之前的那番话，此刻如同被放大了数倍，异常响亮地在脑海中回荡：
——“你心里的变量明显因为某些存在产生了反应，导致你的状态参数完全偏离了基准值。”
如果说，许教授是个人类，他的看法和理解有个人感情色彩，判断出现了失误，但小圆呢？
作为小圆的设计者之一，时水自然清楚自己设计出来的东西，判断有多精准。
小圆给出了“99.8%”的置信度。
偏差值在“0.2%”以内。
研究员时水无比清醒地明白这数据代表了什么。
这个认知如同电流一般瞬间贯穿全身，让他全身一阵眩晕般的酥麻。
他不敢承认，却又无法反驳铁一般的数据。
那些被他强压下的、可以忽略的、视为“不合时宜”的悸动，此刻被自己亲手创造的AI以最精准、最冰冷的数据形式赤裸裸地摊开在他的面前。
他再也没有办法再去否认或逃避什么了。
这一刻，内心深处那层摇摇欲坠的堡垒轰然倒塌。
……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
等时水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关在实验室好半天了，连晚饭都全然忘记。
再次从实验室推门而出，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沉了下去，圆圆的月亮高挂天空。
时水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气，又缓缓吐出。
他终于想通了，也和自己和解了。
喜欢一个人而已。
这没什么好隐藏的。
而且，似乎，也根本藏不住吧……
【时水好感值+10】
【时水好感值：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