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年关的脚步声越发清晰。汴京城里，家家户户都在为辞旧迎新忙碌着。
韩执难得休沐在家，大理寺积压的案卷终于在年前告一段落。屋内地龙烧得暖烘烘的，隔绝了窗外的寒气。苏轸正坐在炕沿，给刚刚吃饱的二西瓜轻轻拍着奶嗝。
小丫头穿着簇新的水红色棉袄，衬得小脸愈发粉嫩，她半眯着眼，一副心满意足的慵懒模样，小拳头松松地攥着母亲的一缕衣襟。
小西瓜则被安置在炕上铺着厚厚软垫的角落里，他同样穿着喜庆的宝蓝色新袄。
与妹妹的安静不同，他正努力地试图翻身。小身子像只胖胖的蚕蛹，先是努力侧向一边，小脸憋得通红，小腿使劲蹬踹着，试图借力把身子翻过去。
可惜力气不够，试了几次都功亏一篑，又“啪嗒”一下躺平，嘴里发出不满的“啊、啊”声，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头顶悬挂的、苏轸新剪的红色窗花，小手小脚在空中胡乱挥舞。
韩执盘腿坐在炕桌另一边，面前摊着一本账册和算盘。年关将近，府里的各项开销人情往来都要核算清楚。本来这应该是苏轸的活儿，但是韩执却是以“别太累”为理由，揽了过来。
他刚拨弄了几下算珠，就被儿子那边的动静吸引了目光。
“这小子，劲儿还不小。”韩执放下账册，饶有兴致地挪到小西瓜身边。
苏轸刚把拍好嗝的二西瓜轻轻放回炕上的小摇篮里，小丫头沾到熟悉的软垫，小嘴咂巴了两下，眼皮就沉沉地合上了。
她这才有空看向丈夫和儿子那边，笑道：“可不是，自打会侧身了，一天到晚就想着翻过去。可费劲了，就是还差那么一点。”
韩执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小西瓜因为使劲而鼓起来的小肚子：“来，小子，耶耶帮你一把？”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用宽大的手掌托住儿子努力侧起的小肩膀，稍稍借了点力。
小西瓜似乎感觉到父亲的助力，小脚丫蹬得更起劲了，小屁股猛地一撅，伴随着一声用力的“嗯”，竟然真的借助那一点点推力，笨拙地翻了过去！
虽然姿势有点歪歪扭扭，小脸蛋都埋在软垫里，但确实是趴着了！
“呀！翻过来了！”苏轸惊喜地低呼一声，连忙凑过来看。
小西瓜趴在那里，似乎还有点懵，小脑袋晃了晃，努力想抬起来。
他尝试着用手臂支撑，小脖子一梗一梗的，小脸憋得通红，终于勉强把脑袋抬离了软垫一点点，乌溜溜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新奇地看着眼前颠倒过来的世界和凑近的父母的脸。
“真棒！我们小西瓜会翻身了！”韩执忍不住笑起来，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儿子汗津津的小额头。
小西瓜似乎听懂了夸奖，也感受到了新姿势带来的不同视野，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咯咯”的笑声，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他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小脚丫在软垫上乱蹬，试图保持这个新姿势。
“瞧瞧他得意的。”苏轸也笑弯了眼，用细布帕子替儿子擦掉口水，“这下可好，以后得看紧点了，一不留神就能翻下床去。”
此时房门就被打开了，四位长辈都走了进来。
“哎哟，我的乖孙孙们！”周妙安几步就走到床边，目光在努力昂着小脑袋的小西瓜和摇篮里睡得香甜的二西瓜身上来回转，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快让祖母瞧瞧，这新袄子穿着真精神！”
苏轸笑了笑，道：“阿母，小西瓜刚刚学会翻身了！方才官人稍稍帮了把手，他自己一使劲儿，就翻过来了！”
“当真？！”周妙安惊喜地俯下身，凑近小西瓜，“哎哟我的乖孙孙，这么厉害呀！快，再翻一个给祖母看看？”
小西瓜正新奇地看着突然多出来的几张亲切面孔，听到周妙安的声音，又看到这么多“观众”，似乎更来劲了。
他小屁股一撅，小脚丫在软垫上蹬了蹬，小胳膊也用力撑着，小脑袋抬得比刚才更高了些，嘴里发出“嗯嗯”的使劲声，似乎在努力回应阿婆的请求，想再表演一次。
奈何刚才那一下已耗去不少力气，此刻后继乏力，小胳膊一软，“噗通”一下又侧躺了回去，小嘴一瘪，大眼睛里瞬间蓄起一层委屈的水光，眼看就要哭出声。
“好了好了，莫要太累着孩子。”程夫人笑着上前解围，她先仔细看了看摇篮里睡熟的二西瓜，替她掖了掖小被子，这才走到炕边。
“咱们小西瓜今日可是立了大功了，学会翻身了，这可是顶顶要紧的本事！比你大舅舅小时候聪明多了，也麻利多了。”
程夫人伸出手指，极轻极柔地碰了碰小西瓜汗湿的额发和红扑扑的脸蛋，“不急不急，小乖乖，歇歇再玩。力气攒足了，自然就能翻得又快又好。”
小西瓜哼哼唧唧的声音渐渐小了，注意力被吸引，伸出小胖手抓住了程夫人的指尖，好奇地往嘴里塞。
另外一边，听到这话的苏轼，脸就红了，而苏辙则是捂着嘴偷笑。
“阿娘！”苏轼忍不住抗议出声，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羞恼，“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小声嘟囔着，试图挽回一点兄长的颜面。
程夫人这才意识到儿子涨红的脸，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说的可是实话，若是不信你问问你阿姊。”
苏轸接收到母亲递来的“眼风”，再看看弟弟那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窘迫模样，忍着笑，故意沉吟了一下，才慢悠悠地开口：“轼儿小时候呀……确实是个慢性子。”
“阿姊！”苏轼这下连耳朵根都红透了，羞恼地跺了跺脚。苏辙这下彻底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