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一直在房顶上听，一边听一边喝着酒。
她无声地掀开一块瓦片，看叶羽接过夜未央手中的资料翻看，又伸手到唇边，对趴在房梁上宋清蕊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其实并不是孤男寡女，初晴和宋清蕊都在这个房间里。
她们看到了夜未央的依依不舍，然而叶羽头也不抬。
“既是她不肯说，那便是想让我来说……”
初晴调皮地模仿着夜未央的语气：“交由叶郎定夺了。”
“先别交给我定夺了，你喝这么多酒，万一有刺客怎么办？”
叶羽把初晴扶稳，又拉着她到院子里坐下。
“有那个小丫头不是吗？她可还在偷看我们呢。”初晴说着朝某处举起杯，“过来喝一杯吗？”
“不用了，我不喜欢喝酒……”
角落里传来弱弱的回复，那是偷看被抓了现行，有点尴尬，正在连连摆手的宋清蕊。
初晴喜欢微醺的感觉，酒能蒙蔽住她一部分的感知，她喜欢这种有些朦胧的感觉。
武功高手的感觉都很敏锐，她偶尔会有想要什么都不管，尽情放松的时刻。
而宋清蕊不同，她的肉搏能力很差，胆子又很小，失去敏锐的感知比起丢了性命还要难受。
所以她即使在军事堡垒里也是滴酒不沾，保持敏锐的感知，就算闭上眼，光听脚步声都能察觉有几个人在附近。
“这可不行啊，要胆子大一点的。毕竟我们家叶郎很迟钝，脑子跟木头似的……”
“你这是跟小玉学的？”
叶羽哭笑不得，想着回去怎么都得找个借口，弹李小玉一个脑瓜崩。
初晴恍若不闻，她只是在对宋清蕊说：“所以你如果不主动一点……叶郎是察觉不到的。”
一边说着，初晴一边从躺椅上起身，把叶羽轻轻按在躺椅上……
然后顺理成章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我……我那什么，我……”
有预感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少儿不宜的事，宋清蕊心跳瞬间突破阈值慌忙捂眼，还不忘找个借口逃离此处——
“我到附近巡视一下到天亮才会回来你们不用管我想做什么做什么——”
语速超快，话音未落就翻墙消失了。
“你啊……”
叶羽低语着，刚准备对怀中的佳人做些什么。
“这里可是在前线，在战场。”然而初晴却只是抓着叶羽的双手，放在她的腰上，随后她本人则是软绵绵地靠在叶羽的胸膛，“就这样就够了。”
可恶，被老婆撩了，还无法还击，好难受。
“不知不觉，一年了啊……”
躺在叶羽怀中的初晴轻声呢喃。
“可是后悔嫁给为夫了？”叶羽笑道。
“很庆幸，庆幸当初公主选的是你，庆幸你能带我们三人回家。”初晴说。
“记得当时你和照雪都是做了伪装，扮成了老妇人。”
“叶郎慧眼如炬，一眼就将我们的伪装看穿了。”
“那可是‘千面幽光’的伪装，我哪有那本事。”叶羽捏了捏怀中初晴的脸蛋儿，“当时我就是想，家里缺个能做家务的，刚好照雪又什么都会，我又是个穷秀才，没什么值得你们贪图，这才毫不犹豫领你们回屋。”
“是啊，当时的叶郎还只是个穷秀才。”初晴搂着叶羽的脖子，仰起头看他，“一开始听到你说家里什么都没有，就剩三十余文钱的时候，我真是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等一下？你开玩笑的吧？”叶羽有点愣。
“那时可不是开玩笑的，”见叶羽当真，初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叶郎可想知道‘初晴’的来历吗？”
“初晴”并非本名，而是贞妃娘娘给她取的。
取“暮暮芳菲，初晴不晚”之意。
叶羽没听过这句诗，但他还是很给面子地捧了一句：“好诗。”
贞妃娘娘是楚华裳的生母，对年幼的初晴有知遇之恩。
初晴也不负贞妃娘娘对她的期望，成长为了一名大内高手，天下“暗卫”之一，不仅武艺高强还精通易容伪装之术，让她在当年的长安城里，有了“千面幽光”的美称。
唯一的爱好是在宫墙之上独自饮酒，那是她难得的休憩时光。
姣好的容貌，利落的身手，武艺在大内皇城中也是数一数二，她成为了贞妃娘娘的贴身侍卫。
可贞妃娘娘早已病重。
病逝之前，嘱托初晴一定要照顾好楚华裳。
“娘娘请放心，初晴必然以此身性命，守护公主一生。”
那是初晴自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落泪，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自此以后，初晴再也不沾滴酒。
她的主子换成了楚华裳，从后宫搬到了皇宫外的公主府。
六年前，北方爆发叛乱，仅仅两年就杀进了皇城里。
那一夜，火光漫天，初晴护着年幼的楚华裳逃出京城，一路南下。
流离失所的日子过了整整三年，一个接一个近侍从她们身边离开。
最终，只剩下了她和照雪，仍然陪在楚华裳身边。
那天，楚华裳对她们说，要不我们假装被官府抓住吧。
“我不想再让初晴用伪装之术，做坑蒙拐骗的事了……我不想再吃从百姓手里骗来的东西了。”
朝廷下令抓捕流民，挨家挨户发给尚未成婚的男女。
于是她们假装被抓住，待在阴冷潮湿的牢房里，被带到了那个小村子里。
楚华裳的想法很简单，她想找个良家人，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从头再来。
初晴的想法也很简单，看公主找到良人，然后默默守护着他们直到死去。
初晴原本没考虑过嫁人生子的事，她原本以为此生不会和任何一个男子有染。
兜兜转转，不可思议的是，竟是让她们碰上了叶羽。
唯一能赢的方法，被她们找到了。
“那时的我啊……是真的想要杀了叶郎，把那间茅草屋据为己有的。”
也差一点就从指尖溜走。
叶羽有点汗颜，心说原来在这么早以前自己就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了啊。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初晴真想要杀他，他必然是连枪都来不及掏出来的。
谁知道随便领回来的小媳妇，身份来头能有这么大的？
“现在呢？”
“叶郎何必明知故问？”
现在的初晴啊，可再舍不得对叶羽出手了。
这是她的叶郎啊。
“虽不至于违背誓言，背叛公主……”
“但初晴此生，只想陪在叶郎身边。”
如果非要让她在楚华裳和叶羽之间做出选择的话……她不会对任何一边动手。
但她想要留在叶羽身边。
不是花前月下也没有海誓山盟，叶羽和初晴只是彼此相拥着，望着夜空，直到天边升起一抹鱼肚白。
四月芳菲，初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