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令华卿？！！！
竟然是他！！！
女帝杜柳婵心中为之一震！！
先前知晓公主杜诗阳将人带进宫中，且日夜与此人“纠缠”不息，自己是极为恼怒的，不仅仅是因为此人是赭琉遗民的缘故，更多的，是自己的女儿，未来的北华女帝，一天到晚都与此人混迹在一起谈诗论理，亦不把心思放在择婿中，故而自己的确是恼怒了很长一段时间。自己虽也曾派人查过他的底细，但目前来说，的确也没有更多的进展。且自己虽是调查此人多日，却还真是从未见过真人，谁知道，竟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了其本人！
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阴差阳错！
眯了眼睛瞧了瞧仍旧在自己面前屹立着的高瘦小哥，寒风中呆久了，自己都有些冷得发颤，可此人却毫不露怯，衣着单薄不堪，却完全没有怕颤抖的仪态，杜柳婵心中不免觉得此人性情坚毅，其与众不同，难怪会令杜诗阳格外高看一眼。
若早知道此人便是令华卿，自己怎么也懒得去费一番口舌，而今众人皆是高看令华卿一眼，又逢百姓喊着要自己广纳良才，几百双眼睛盯着自己这位皇帝，若是当众驳了众人之愿，难免落人口舌，被百姓们当做嘴里一套手上一套的昏聩之人，骑虎难下之际，杜柳婵转了转眼珠，看向自己的公主——此时此刻，那曾经与自己据理力争，要将令华卿留在身边做伴读的人，居然面无表情，只低了头看向了地面。
这孩子有无数次提醒自己，那人就是令华卿！！可竟然从头到尾都不说实话！瞧着是故意的，坐在高山看流水，戏谑着自己来了！！
杜柳婵忍下心中不快，大庭广众之下，也只能先把人提携一番，日后再做打算。若此人真是有才，即便不留在人才府，就纳入宫中做个伴读也行，料想眼皮子底下，也不敢胡作非为些什么，若真是有不轨之心，要做掉他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想到这里，杜柳婵便道：“既众人请愿，你可愿意为我北华所用，入了人才府去学习，日后为朝廷所用？”
语气虽淡，但仍旧是有些女帝风范的。
“小生，愿意。”
话落，众生又一次鼓掌喝彩，杜诗阳心中一笑，看向杜柳婵，其面上无奈至极。
“那便先行回去，告诉亲友一声，明日去了人才府报到便是，”杜柳婵不欲再做逗留，左右看了看，瞧见一边站着的吏部尚书和人才府府官，便随口提醒道：“你俩盯着便是，明日好生将人造册入库，给与同等待遇，不可因为他是男子，便令其低人一等。”
“是！”吏部尚书和人才府府官连忙应下，这女帝陛下当众亲自收入的人才，根本就不需要女帝提醒，他二人都会耳提面命地关心着，哪里敢怠慢。
“如此，各位可还有异议？”杜柳婵看了看那清圣女子，又道：“你若是想入朝为官，一展抱负，日后有的是机会，不如回去，好好再念些年书，总有一天，你也能实现你的抱负。”
“是，贱民谢陛下提点。”
“你叫什么名字？”
“贱民，甄洛”。
“好，朕记下你的名字了，有朝一日，朝廷若对他国遗民进行才子选拔，朕希望你榜上有名。”说罢，杜柳婵终于起身，在一片万岁声中缓缓步入帝辇。
杜诗阳紧随其后，却是频频回头看向随众人一齐跪送女帝的令华卿，心中欢喜竟一时无从表达，只得摁下开心，先行回宫。
（二）
帝辇入了宫门，便领了公主的车一同直接入了弗云厅。
“你打得一手好算盘！”杜柳婵有些气急败坏地走进厅里，瞥了一眼看似无辜的杜诗阳：“人就在面前，你竟然能耐着性子不跟朕说一句他就是令华卿！你是存了心想看朕的笑话！”
“女儿没有这样的心思！”杜诗阳叹了口气，紧随其后：“女儿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女儿久未出宫，亦许久没有见过令华卿，着实不知道他亦在现场，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你莫要狡辩！你若懂事，便会一开始就提醒朕，他就是你嘴里的令华卿！朕也懒得大庭广众之下费这么多口舌与他论些个什么政道！”
“可母亲还是被他折服了！难道不是么？”杜诗阳反问。
“你也知道是大庭广众之下？！攸攸众口，皆称他为人才，若不用，岂不落了百姓口舌，说朕就是亲南安着民，贬他国，尤其是赭琉遗民！？”
“那母亲这番做法，反倒为您树立了好口碑，既告诉了大家您只要是人才都会用，不分男卑女尊，亦昭示了全天下，即便赭琉余孽造次，但赭琉遗民依旧为朝廷所用。”
“你.....”杜柳婵气不打一处来，这一路想着，越发不对劲，冥冥中总感觉是被某种谋划好的力量牵着鼻子走了，可却又寻不出有力的证据，而今人是自己点头答应了造册入府，难不成还能反悔不成？可这人年纪轻轻就如此能说会道，指不出什么毛病来，日后定然是个隐患，想到这里，杜柳婵还是决定不在杜诗阳面前表现得太抗拒，只得迂回道：“你倒也是能言善辩！既然是朕点头答应了，但朕也没说一定要用他！他不过14，又是男子，入朝为官也是不可能的，你既然这么喜欢，你便领走了就是，做书童也罢，做宫奴也行，总而言之，就算朕是打了自己的脸，给你领回了个心头好，明日待他入了人才府，造册登记后，你便领回宫自己用就是！也别在朕面前晃悠，朕瞧着心里头不爽快！”
“是！”杜诗阳表面虽委屈巴巴的，实则一路欢欣雀跃至极，此刻母亲几句话将人打发给自己了，简直得来全不费功夫，于是便装了一副无奈之样，领了命去，又道一句“母亲今日也乏了，不若早些休息”，便请了安匆匆离去。
瞧着说不出味道来的背影，杜柳婵气得一脚将脚边的暖炉踢开，气呼呼坐于案前。
“陛下为何又要将人赐于公主？”如海贴心地上前，为其倒了一杯水。
“人才府都是我南安着民，都是大好的女子，他一个14岁的赭琉小生丢进去，成何体统？！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杜柳婵拧紧眉毛道：“与其丢在那，还不如放在公主边上，朕随时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还是陛下明智，”如海劝慰道：“陛下何必生气，您这番既折服了黎民百姓，又令公主开心，何乐而不为？再者，您自个儿也说了，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大抵他是不敢造次的。”
“去，跟长樱说，叫他好好再查一查令华卿，”杜柳婵再次强调道：“半个月内，把此人8岁前的轨迹全部摸透来，若是摸不透这人的来龙去脉，这暗卫所头子她也不要做了！”
“陛下，为何还要再查？”如海实在不解。
“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一个14岁的赭琉遗民，如果只是普通的赭琉百姓，战乱动荡这么多年，上哪受过这么高的教习？！若非赭琉前朝余孽，那也应是个贵胄出身，否则不可能小小年纪，一举一动如此少年老成！你还当真以为他就是只看了几年书？！”
“是.....”如海连忙点了点头。
“暗地里查！查出什么来了，立即报！”杜柳婵重重搁下杯子，紧锁的眉头写满了老谋深算的忧虑。
（三）
密林深处，一盏微弱的烛火在寒风中缓缓摇曳，兴赭帮帮主柳敬堂正在此处召见两名心腹下属。
“我们没想到今天三皇子会突然出现在喜阅阁外！”
说话的正是今日与令华卿为了二两碎银子而争吵的女人密葵，今日之事散场后，她接到帮主的信号后，便与另一名下属甄洛，匆忙赶到了这片密林，二人简单将书阁外的情况禀告了柳敬堂之后，密葵将心中各种疑惑一一禀来：“我们本就打算，待甄洛当众质疑一番后，再由属下煽动周围他国遗民一起，要求参加科考，没想到甄洛才刚没说几句，属下便见到三皇子默默站到了属下身边，他趁人不备，将银子塞到属下身上，便低声要属下闹事，并且说声音越大越好，要闹到大家都听见......属下不知三皇子意图，但又不敢违抗指令，只得顺了他的意思，闹了这么一出，没想到三皇子胸有成竹，还真令那女皇帝当众下不来台，把他选进人才府了！”
“三皇子实乃我赭琉国之希望，如此拿捏得住着女皇帝和公主，想必日后复国大业，亦在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中啊！”甄洛尤为激动：“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聪慧之人，似乎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帮主，三皇子进宫的欲望，比我等人想象的还要强烈！我们多年的付出，定然是有希望的！”
“不，我觉得你不要如此乐观，”密葵思索片刻，仍旧提醒道：“三皇子虽聪慧，但是你想一想上次，他竟以捅自己一刀为代价，获取了诗阳公主的信任而入了宫，却又在伤养好后全身而退出宫....我一直不明白，三皇子到底在想什么.....这一次，他又一次临时发挥，逮了我们逢场作戏选择入宫.....属下觉得.....三皇子并不简单，更令人怀疑的是，属下并不觉得，他真正信任我们。”
“为何你这样想？”柳敬堂警惕地看了看面前的女下属，密葵虽然看着是个中年大婶的模样，但观察起人来，永远要比他人更胜一筹。
“帮主，三皇子不只一次说过，若有损这天下太平者，无论是何原籍，都可以杀，这话，属下听着很不舒服。”
“密葵，那些都是三皇子说出来以取得皇帝和公主信任的话，你不可深究！”甄洛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密葵，生怕她的怀疑，是对三皇子的大不敬。
“不是我深究！你还记得大千是怎么死的？！三皇子伤了自己进宫的那一次！”密葵紧锁的眉头，不允许自己再欺骗自己：“大千的刀子进了三皇子的身上，可大千身上的刀子，却不是朝廷将士的刀剑，亦不是大千身上的，那飞刀是谁的？！”
“总不可能是三皇子身上的吧？！”甄洛反问道：“你的意思，三皇子用自己的刀杀了大千，又自己把大千的刀捅向了自己？”
“有什么不可能？！以前我只是怀疑！而今这一次我瞧着三皇子如此手段，他用自己的刀子捅死大千，又有什么不可能？！”
“三皇子才14岁，一向温文儒雅，温顺有礼，我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且帮主和兄弟们一直支持着他，他不至于刀子捅向自己人！”
“什么叫做自己人？！我们虽然支持着他，可我也没觉得他和我们有多亲近？反而永远保持着一个距离。恰恰如此，才一切都有可能！”密葵不想再和甄洛争辩，随即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柳敬堂，提醒道：“帮主，属下只是把怀疑之处说出来而已，三皇子虽小，但其胆识谋略不可小觑，我们也需要提防着他啊！以免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好了！”柳敬堂低声怒斥，他其实也觉得令华卿有些行为令人匪夷所思，却不好在明面上指出，倒是前些日子，梧慧与自己说，并不希望兴赭帮强行要求令华卿行这复国大业，那日的谈话令自己非常不满——六年多的心血都投入了下去，哪有不收回本的道理，难不成吃吃喝喝穿衣保暖，自己这兴赭帮是免费给他们的？若不是看在令华卿是三皇子，是复国大业中有着极为重要作用且名正言顺的一人，自己这兴赭帮三五千的兄弟们怎会围着他们几个转？而今他们倒是过上了寻常人家的温饱日子，却反倒来告诉自己，不希望大家强逼令华卿，未免太可笑了些！
柳敬堂又一次摁下心中不满，毕竟这些情绪不能在属下面前表现出来，以免扰乱视听，只得呵斥了二人不要再继续争辩，个中真相，自己作为帮主，会去自行打探。
“三皇子毕竟是赭琉唯一的纯真血脉，暂且不管他形式目的为何，但有一点我们要明白，他是铁了心要入宫的，只要他入了宫，那就离复国大业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又进了一步！你我不可背后再随意怀疑！！违者，逐出帮门！”
“是.....”密葵不情不愿地应道，心里那一大堆想说的话，只得继续如鲠在喉，拼命吞进肚子里。
“甄洛，你今日也入了女皇帝的眼，下一步，你便继续用功苦读，待有机会，再参加考试入朝，好助三皇子一臂之力！”柳敬堂强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