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遮住了霍云川所有的情绪，他的唇抿得紧紧的，千言万语都如鲠在喉，最终还是褪去了所有竭力伪装的平静。
那扇门也仿佛是隔开了两个世界，世界之外是霍云川不想面对的真实，而世界之内，只剩他自己，孑然一身。
他感觉自己的肩膀很沉重，仿佛是天塌下来了一般砸在他肩膀之上。他快被这样的重量压得无法呼吸，甚至已经站不住，他踉跄地跌在门板上，后肩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撞在上面，他终于承受不住这疼痛，慢慢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
坐在地上才感觉到难得一线平稳，而奔涌在胸腔里的情绪却抑制不住地发泄出来，他仰起头时眼泪恣意自眼角接二连三的滑落，顺着脸颊滚落在喉结处，随着他吞咽的动作，晕开一片耀眼的红痕。
算了，算了。
霍云川在心中对自己说，别哭，总归是还活着，便要咬牙活下去。
他放任自己闭上眼，靠在门边不动了。
至于门外发生什么，已经是他管不了的事情了。
白榆又瞥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终于转过头，朝着门口走了过去。她走出两步，这才瞥向站在旁边有些紧张的安阳薇，她显然听到安阳峻来的消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你已经回不了头了”，白榆朝着安阳薇勾勾手，示意她跟在自己身边，“安阳小姐，走吧。”
安阳薇咬了咬下唇便松开，终究是认下了自己已然没了退路，点点头脚步跟了上来。
白榆站定在门口，看着环绕在门口的两道剑气正盘旋着迎上来，随手摆袖一挥，剑气与她甩出的气劲相撞，只听“砰砰”两声，剑气顿时碎裂殆尽！
随之院门便吱呀一声打开，白榆原本是可以直接用蜉蝣步带安阳薇走的，可是她此时就是要摆足了架子，先是出手打碎了护院的剑气，见来通报的玄天剑宗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得意极了。
弟子不敢怠慢，赶紧引着白榆往玄天剑宗的正堂走。
玄天剑宗正堂白榆此前去过一回，不过记忆中只剩下那场青循真人葬礼时漫天的大雨，不知不觉，她竟然又想起了那日雨幕当中苍凉又孤寂的白衣身影，白榆幽幽地想，自己是不是对霍云川有些过分了？
但她还来不及多想，迎面安阳峻就已经急匆匆地走了出来，他似乎是很焦急的出了门口，穿过两方高耸的铸剑塔，走到了她们面前。
当然，安阳峻是奔着安阳薇而来的，不过在他眼中，她是安阳宁，他那失而复得的宝贝嫡女。
安阳薇见到安阳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厌恶，她勉强才压抑下喉咙间那股子恶心的冲动，勉强摆出一副乖巧的姿态来。
白榆能察觉到安阳薇往她身边靠了靠，她知道安阳薇有多讨厌安阳峻，比她想挥拳当场打爆安阳峻的头的那种讨厌还要讨厌一万倍。
而她当然也能露出有条不紊的优雅姿态，落落大方地迎着安阳峻微笑：“安阳家主。”
同时用很低的声音最后叮嘱安阳薇：“别忘了我对你说的。”
“我记得”，安阳薇虽然低着头，可眼底坚毅的光芒闪烁着，“装失忆，我会。”
在来的路上，白榆便跟她交待过，安阳薇虽然顶着一张安阳家嫡女千金的脸，可却没有大小姐的做派和记忆，久而久之必定是会露出马脚的。
比如安阳宁身边的聪明侍女都能看透她的异常，就更别说是狡猾多端的安阳家主了。
故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装失忆，让安阳宁成为全新的“安阳宁”。
“只要暂时骗过他就行了”，白榆最后补充，她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安阳薇一眼，目光里毫不掩饰地闪烁着杀意。
安阳薇半信半疑：“他真的会死？”
“三天内包死”，白榆笑得轻巧，凑过去凑在安阳薇耳畔说：“他不死，我死。”
这种赌命的玩法让安阳薇不免有些不寒而栗，白榆与她从前见过的那些恶人完全不同，那些人是恶的，但他们不过是这世界上蝇营狗苟众生当中很不起眼的恶人，白榆却有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在她眼里，那些小小的恶如同蝼蚁，不过是她伸出手指轻轻一按的事。
这很可怕。
白榆便放心下来，从容让出位置，露出身后已经做出茫然神色的安阳薇：“安阳小姐，这便是您的父亲。”
“他……就是吗？”
安阳薇眨巴着眼睛，故作无辜的模样看向安阳峻。
安阳峻原本想要询问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的话被堵了个正着回去，“宁儿你怎么了？”
他也能辨认出面前的女儿似乎跟往昔不太一样了。
安阳薇停了步，“胆怯”地望着安阳峻伸过来的手毫不犹豫地躲开，还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她说着便又躲到了白榆身后去，怯怯地看安阳峻。
“到底发生了何事？”
安阳峻十分不解，他的身后灵韵真人已经快步跟了上来，边抱怨着：“安阳家主您别走这么快……”
被安阳峻怼着问：“宁儿怎么了？”
灵韵真人一愣，哽住了不知怎么回答，“我并未见过安阳小姐……”
“安阳小姐灵台有损，怕是染上了不太干净的东西”，白榆拍着安阳薇的手臂装作安慰她的样子，“我在山下见到她时便是如此了。”
灵韵真人心想这位白司主信口开河的功夫真是比打架还厉害些，只是当着安阳峻的面不好戳破，他知道现在自家小师弟是跟她一边的，他深信小师弟的选择，小师弟说安阳峻不是好人，他肯定就不是好人。
于是他默不作声听白榆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白榆不知道想到什么还皱了皱眉，“不知道安阳家主听没听说方才亡灵袭击玄天剑宗的事？”
“听说了些”，玄天剑宗出了这么大动静安阳峻自然会收到风声，只是他知道的必定不多。
白榆便从容开口：“领头的亡灵，便是安阳家先前溺水身亡的那位庶女。”
“什么？”
安阳峻吓了一跳，“你说谁？”
白榆咬咬牙，不紧不慢地说出名字：“安阳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