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榆树一激动，脚就蹬了个空转儿，险些闪了腰。
赵鹏嘲笑他表哥，“你激动啥玩意儿啊，这破马张飞的！”
说着，他跳上三轮后车厢，拍打着五箱大人参烟，喜滋滋的说，“这就是个开胃菜，我的目标是以青松县为中心，扩大到你们整个市！”
“那敢情好！”
李榆树也不恼，语气里全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奋力的蹬着三轮车。
狂风刮着鹅毛大的雪花不停的拍打在他脸上，身后的车厢越来越重，他只能站起身子来蹬三轮。
呼哧~呼哧~
李榆树呼出来的热气瞬间结成了白霜，他脑门上青筋迸起，憋的脸红脖子粗的。
赵鹏还在身后抱怨他，“你不说杨大海是你把兄弟吗？他家的面包车就停院子里，你咋不借来开啊？这死冷寒天的，还得坐你的破三轮儿。”
“呼~呼~买包车，我，我不会开啊！”
李榆树扯着脖子，大声解释。
“那你不会让他开车过来一趟？”
赵鹏终于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他愿意跟这个没见过面的表哥做生意，其实最看重的是他和杨大海之间的关系。
有杨大海作保，那他在青松县地面儿上倒腾香烟，肯定一路畅通，没人敢来找麻烦。
可惜他在的时候，杨大海出门儿了，两人也没见上面。
“嗐，大海子有事儿......”
李榆树回答的含含糊糊。
他也不敢跟表弟说，杨大海不同意他参股走私大人参烟啊！
也不是不同意，杨大海就是说让他等等。
但他能等，表弟那儿等不了啊！
他这回是瞒着媳妇儿耿云香出来的，就是这个三轮车，还是从火车站门口租的。
一天五块钱，押金三百。
呸！
真他妈的黑啊！
李榆树心里默默吐槽，身后的赵鹏喋喋不休，不过都是旧话重提，无非是要杨大海给保驾护航......
哼哧~哼哧~
李榆树快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光了，他有心想让表弟别逼逼，有这力气过来替他蹬会儿三轮......
唰！
两道大灯突然出现在黑暗中。
李榆树下意识的用手遮住眼睛。
“这是谁家的车？咋看着那么像杨大海家的那个红海狮呢？表哥，你让杨大海过来接咱们了？”
赵鹏的语气瞬间兴奋起来。
李榆树心里打鼓。
远远望着，前头这车确实像大海子家的，不过大海子又不知道他来县城，咋会这么巧的来接他嘛！
咣当！
车门打开，车里面跳下来几个大汉，朝着李榆树和三轮就围了过来。
“我草！快跑！”
赵鹏一瞬间头发根儿就奓起来了。
眼前的人搞不好是便衣警察！
赵鹏经验丰富，拍着三轮车帮，让李榆树赶紧蹬三轮。
可李榆树早就没劲儿了，还没等调头呢，大汉们已经给他们包圆儿了。
大汉们二话不说，上来就把破被扯到地上，开始搬烟。
“哎哎哎，你们是干哈的？你们要干哈？”
“我草！别动我东西！诶，有人劫道啊！”
李榆树大喊大叫，拦着大汉不让搬烟。
一个大汉急眼了，放下烟箱，一拳就怼李榆树下巴颏上。
噗——
李榆树吐出一口血沫子，仰倒在地。
“草！你们知道我把兄弟是谁不？我把兄弟是杨大海！杨大海！说出来吓不死你！你还敢抢我的烟？我草......”
李榆树挣扎着爬起来，抱住一名大汉的腿不撒手。
大汉抬脚猛踹他后心，一下接一下，李榆树最后疼的受不了，只能无力的松手。
眼看五箱大人参烟都让人放到面包车上，面包车发动机轰鸣着，就要扬长而去，李榆树眼珠子都快沁出血来了。
他冲着缩在三轮底下瑟瑟发抖的赵鹏怒吼，“赶紧去拦车啊！”
赵鹏丧梆着脸，吼了回去：“拦个叽霸车啊！打的过吗？”
“草！这烟花了我好几千啊！”
“别叽霸喊了，我也花了钱了！”
“那你......草！你不去我去！”
李榆树咬着后槽牙，忍着剧痛爬起来，踉跄着跑到面包车车头前，伸开手臂。
嘭！
李榆树没感觉出疼来。
就是觉的身子一轻，然后整个人飞到了天上。
洋洋洒洒的雪花，戛然而止，停在半空不动了。
身边的一切都没有了声音，只剩下耳边咕咕的血流声，充沛而庞大。
汩汩~汩汩~
护士换上一瓶新点滴，又调节好点滴速度，端着药盘子要走。
耿云香嘴角长了四五个大燎泡，嘴唇干裂，一说话，声音沙哑，她拦住护士，哀求的问，“这都六七天了，我当家的啥时候能醒过来啊？”
护士知道病床上的人跟院长有关系，当下非常和蔼的向耿云香解释，“刘大夫一早晨不看过了吗？病人身体状况很稳定，说不好啥时候就醒过来了。”
“哎哎，谢谢你啊！”
耿云香叹口气，用棉签蘸了水，再往李榆树已经干的结了皮的嘴唇上抹几下。
哎，大夫和护士都说，当家的说不好啥时候就醒过来了。
可这啥时候到底是啥时候啊！
耿云香愁的，瞅外面湛蓝的天都觉的蓝的刺眼。
嘎吱~
病房门被推开。
杨大海，韩永勤和张亮亮从门外进来，韩永勤手里还拎着三个饭盒。
“嫂子。”韩永勤一进门就小声问耿云香，“我大斗哥有反应了不？”
“一动不动，啥反应没有。”
耿云香喉头又哽咽了。
听耿云香这么说，韩永勤眉毛就皱了起来，总没反应不成植物人了吗？
他不好说出口，只是看向杨大海，“哥，要不让八姑给做个法呢？”
每当人力无及的时候，人们第一个想的都是诉诸神明。
杨大海轻声道：“做完了。”
话音落地，屋里就是一窒。
白仙和狐仙出马都救不醒的人，真的还能醒过来吗？
“唉！”
张亮亮重重叹口气，把饭盒从韩永勤手里接过来，放到小桌上。
“嫂子你先吃口饭吧！照顾病人是体力活，你可不能再累坏了。”
杨大海走到病床前坐下，默默看着李榆树。
而此时的李榆树，正在梦里遭遇着不知道第几次车祸。
他先是飞到天上，然后又轰然砸落到地面上，四处漏风，跑起来嘎吱作响的破面包车百米加速，朝着他的上半身就压了过来。
“杨大海咋了？你要不说杨大海老子没准儿还饶你一命！”
“让杨大海等着，老子早晚弄死他！”
轰——
“哎呦——”
梦中的李榆树疼的嘶吼，只觉五脏六腑似乎都被密密麻麻的钢针扎满了。
“大海救我！”
李榆树大喊。
然后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从天而降，紧紧拉住他，一个使劲儿，他就腾空而起！
入眼一片白茫茫。
李榆树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瞪大眼睛看着紧握着他右手的杨大海。
————
老院长刚来上班，就听说杨大海的把兄弟醒过来了。
他特意带着几个大夫过来看看。
伸手扒开李榆树的眼皮，看完左边看右边，再默默他的脉搏，老院长长舒一口气，“醒过来就好了。”
老院长招呼耿云香一句，“过来看看，人没啥大事儿了，但注意保持病人情绪稳定，别太激动了。”
耿云香抹着眼泪走到病床前，刚喊了句“当家的”，就看李榆树眼珠子费力的左右转动，似乎在找人。
大家伙儿围在病床前，顺着李榆树的目光，眼睛都落在杨大海身上。
“大海！”
“大斗哥！”
李榆树和杨大海异口同声的喊了对方一句。
“大海啊，那帮瘪犊子太狠了，他们说早晚，早晚要弄死你......”
李榆树胸膛剧烈的起伏。
老院长连忙让杨大海先躲开，招呼护士过来：“测一下病人血压！”
测完血压，老院长又让大夫给李榆树推走，做了一溜十三遭的检查，没少遭罪。
等确定李榆树没事儿了，杨大海揣着两条烟到了老院长的办公室。
“给你买了两条烟抽。”
杨大海笑着把烟从怀里拿出来，放到老院长的办公桌上。
“嗨呀，你这是干啥？咱不用整这个啊！”
老院长笑呵呵的，拿着烟要还给杨大海。
“跟我还客气啥啊，留着抽吧！”
杨大海也笑。
两人一个递台阶，一个就坡下驴，气氛整的挺和谐。
“那院长你先忙，我去看看我大斗哥。”
“嗯呐，去吧！你大哥的各项检查结果都挺不错的，不用忒惦记了。”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杨大海的脸色就黑沉了下来。
病房里，李榆树已经睡着了。
杨大海，张亮和韩永勤三人出了医院，往左边一拐，穿过一条小胡同，进了个苍蝇小馆。
杨大海抬头看了一眼门头挂着的摇摇欲坠的牌匾，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五个大字：光明食杂店。
这是家夫妻店，男的后厨颠勺，女的前面张罗，饭菜做的非常地道。
三人坐定，要了四个菜，喝着小酒慢慢拉。
现在是下午三点，晌午饭的点儿刚过，晚饭还没上人，所以店里就杨大海一桌人。
老板娘是个挺苗条的少妇，白净的瓜子脸，大眼水汪汪的，烫着一头卷发，用手绢在脑后松松绑了个辫子。
“锅包肉，最后一个菜！”
老板娘的声音清脆，手脚利索的放下一大盘金黄的锅包肉后，又把一碟切成长条的绿萝卜放到桌上。
她水灵灵的眼睛瞟张亮亮一下，笑着说：“老顾客了，送你们一盘萝卜。”
杨大海和韩永勤总算知道张亮亮是怎么找到这个苍蝇馆子的了。
还以为他是老饕，其实人家英雄不改本色，还是个老瓢来着。
趁着人家男人不在，张亮亮把手伸桌子底下，使劲儿捻人家老板娘的手心。
“张老板，赶紧吃块儿萝卜，去去心火。”
老板娘娇俏一笑，抽手，扭身，三两步走到柜台前算账去了。
杨大海拿起一块儿绿萝卜，放嘴里嘎巴咬一口，果然又水又甜。
张亮亮得意的瞟老板娘一眼，小声儿对其他俩人说，“萝卜跟人一样，水！甜！”
杨大海本来还挺生气的，不过看张亮亮这猥琐的样子，实在是气不起来了。
“赶紧收收，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杨大海冲张亮亮翻个白眼儿，“不是，你都从哪儿踅摸的呢？”
“别废话！带你来这儿是有深意的。”
“啥深意？让我知道你又挂连上一个良家妇女？”
“草！你嘴严实点儿啊，你嫂子不知道这个！”
张亮亮说着，冲老板娘招招手，“给我拿盒烟！”
“还要东风？”
老板娘回身从架子上拿起一盒东风烟，雪白的手冲张亮亮晃晃。
“不抽那个，有大人参不？”
张亮亮拔着脖子往老板娘那儿瞅，“就那黄盒的！”
“噗嗤！”
老板娘娇笑一声，拿了一盒大人参，扭搭扭搭的走到张亮亮这一桌。
把烟往张亮亮胸脯上一拍，“你这嘴可真叼！啥好玩意儿都不放过！”
张亮亮手从老板娘手上划过，好半天才依依不舍的拿起烟。
打开锡纸，从里面掂出来三根烟，用打火机点燃，张亮亮吐出一个烟圈儿，状似无意的问道：
“这烟是吉林长春那嘎达产的，咱这儿可轻易见不着，你从哪儿上的货？”
停顿片刻又笑，“路子挺野啊！说，是不是老相好？”
“呸！你以为人都跟你似的，到处留情？”
老板娘不愿意了，嘟着殷红的嘴，眼睛如刀似的，狠狠剐了张亮亮一眼。
“没有老相好就行！”
张亮亮伸手拍老板娘肉嘟嘟的屁股一下，嘶，弹性还是那么好。
“还有大人参不？都给我找出来。”
“你要那么多干哈啊？”
老板娘吃惊。
“别问了，有用！”
张亮亮嘴里斜叼着烟卷儿，抬眼看老板娘，“咋的，怕我把烟买走就不来了？”
“滚犊子！谁多稀罕你似的！”
老板娘打开柜台下面的柜子，埋头翻找里面的大人参烟。
毛衣从裤子里蹦出来，后腰露出一抹雪白，看的张亮亮目光游移，见后厨门帘纹丝不动，立马把手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