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芜不懂其中门道，开口问道，
“云七先生，听说这种犯官府中的奴婢，本来就是奴籍的，只需在本地处理即可。倘若翠柳不冒充秦家庶女，也不用被大老远的发卖到异地，这里面可有什么说道？”
“好问题！”
云七今天似乎格外的鲜活，哈哈一笑，便接着解释道，
“翠柳与一般的奴婢不同，她是妓子。这样的身份，与一般的奴婢处理方式又是不同。得用些的，会被犯官的对家想办法把人捞走，从她嘴里撬出些东西来。至于日后能不能活下去，全看妓子自己的本事了。不得用的嘛，一般按规矩处理，会被卖进最下等的窑子。”
听到这里，众人都倒吸了口凉气，就听云七继续说道，
“若是直接被扔进窑子里，还不算最糟糕的。自有得了消息的老鸨，早早等在那里，花一点银钱就能捡个大便宜。不过，这得运气好，碰到的抄家队伍纪律严明。如果运气不好，碰到的长官有心要给他的人发‘福利’，那..可就惨喽。反正要被发卖到最下等的窑子去，发生点什么谁会在乎呢？被轮番糟蹋过以后，多少会落下点毛病，老鸨也不会买的，她们只能在最下等的窑子里了此残生。”
宋锦四人听了云七的解释， 都大感震撼。
这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他们都知道“现管”会有些操作空间，大概会在抄没时私藏点珠宝首饰之类的。
这种肥差也不是经常能轮上的，通常是给领头人官差的“福利”，趁机捞点油水算是各方都默许的。
不过，金银珠宝终究是死物。而妓子就算是地位再低下，到底也是个大活人。
这些小喽啰不过都是平民子弟，年幼家中艰难时，兴许也有姊妹被卖掉。
才几年时光，他们长大后，已经能堂而皇之的，将别人的姊妹当作玩物了吗？
在场的所有人，估计没有人比宋锦更加痛恨翠柳。即便是她，听到翠柳这段过往，也不免一番唏嘘。
就听云七继续说道，
“以我的调查来看，那些官兵也曾对翠柳有过怀疑。翠柳有自己的院子，但位置偏远，毗邻下人房。屋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明明是读书人家的女儿，房间里怎么连套像样的笔墨纸砚都没有？偏偏衣着还是光鲜亮丽的，但言谈举止却轻浮的很。于是，他们也对翠柳的身份起了疑。”
“也幸亏，当时翠柳还没到年纪，就被秦大人提前接回到了府里。抄家的时候府里乱哄哄的，那官兵也懒得再跑一趟找人询问翠柳身份。”
“高门大户，当家主母故意将不喜欢的庶女养成这样，将来把她们嫁出去给人做妾，以此来攀附贵人，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左右不过一个庶女，那官兵也不愿因此再多生事端，便将翠柳当作秦大人的女儿，一并押送出来，分发给了人牙子。”
众人都是听的一阵感慨，想不到翠柳的身世背后，竟然有这么一段曲折在里面。
她整天把自己是个落难小姐挂在嘴边，其实是在秦府被抄家时，闹的一个大乌龙事件。
云七接着说道，
“翠柳冒充秦大人的女儿，里面还有一层原因。她一直以为自己姓秦，这样便如自己真的做过一回秦小姐。其实，她本姓‘齐’，只不过余南州方言里‘齐’与‘秦’同音。大概她被卖时年纪太小，才将两个字搞混了。”
众人一听，皆是面上一惊，宋锦开了口，
“云七大哥，翠柳本是余南州人，对吗？”
听她这么问，云七也觉得奇怪，
“的确，翠柳的父母本是余南州一农户，家中虽不富裕，却也能勉强度日。那年水灾，家里揭不开锅了，他们便卖掉了6岁的女儿。不过，秦大人是逐原州的，你们是如何猜到翠柳来自余南州的？”
宋锦笑着看了看宁无惑，将之前他的推断又与云七详细说了一遍。
云七那张几乎没有表情脸上，难得的有了几分变化，发自内心的赞不绝口说道，
“这位小兄弟，好见识！好眼力！好敏锐！好好好！”
在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宋夫子哈哈一笑，开了口，
“小七轻易不夸人，莫念小友，看来你是入了他的眼了啊。”
宋锦微微一怔，宁无惑的字是莫念啊，莫念莫念，念的是什么呢？
此时，宁无惑开了口，
“云七先生谬赞了，我们江湖儿郎，不过是多走了些路，多见了些人而已。在云七先生面前，实在是班门弄斧，不值一提。”
“小兄弟太谦虚了，方才你说出‘船凤’时，我就觉得你不俗。”
……
眼见这几个人在商业互吹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远的已经开始偏离主题了。
宋锦默默叹了口气，呵，男人！
“云七大哥，翠柳有一个随身携带的挂件儿，但这东西应该不是她的， 你给长长眼。”
宁无惑从怀中掏出那个挂件儿，递了过去。
云七接过来放在掌心端详了一会儿，又掂了掂分量，一言不发的若有所思。
沉思了不到10秒钟，便大步走向了屋外。迎着太阳，将那个挂件儿举到了眼前。
接着，朝着屋子里招了招手，大声招呼道
“你们快过来看。”
众人好奇，闻声都走了过去。
在看到云七手中挂件的那一刻，众人脸上立刻就换上了一副同样的惊喜表情。
原本那石头材质像是随手从河滩上捡的普通鹅卵头，如今透过阳光，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就像是一块五光十色的宝石一样。
勾勒出荷花花瓣的粗糙线条，隐隐散发出淡淡的荧光，花瓣则呈现出艳丽的粉色。
就像一朵绽放于瑶池仙境的荷花，被神秘的荧光，勾勒出它的娇媚又亭亭玉立的弧度。
本来小的几不可见的“何”字，在荧光下分外清晰，还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绿芜忍不住惊叹道，
“原来，这才是雕刻者的心意啊。啧啧，暴殄天物，当真是暴殄天物啊。”
她这个“暴殄天物”，也不知是在说自己不识货，还是在说翠柳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贴身之物，其实另有乾坤。